“在我们民族生活整个漫长的历史中,”一位法国历史学家① 哀叹,“这是一次最可怕的崩溃。”1 在天主教哲学家雅克·马里坦看来,这是一个“伟大民族所遭受的前所未有的耻辱”。2
在沦陷的首都巴黎,我在六月十七日的日记中写道:“我觉得,在这里我们正在看到的是法国社会的彻底瓦解-- 一次军队、政府以及国民精神的崩溃。可怕得几乎令人难以置信。”② 3
令我大惑不解的是,这是怎么发生的?这怎么可能呢?是什么可怕的弱点、缺陷、昏聩和踌躇使这个天资卓越的民族陷入了如此卑微可怜的境地?我试图回忆历史上的某一刻,一个国家的失败与其说是由于自身的问题,倒不如说是由于敌国意想不到的强大实力。这难道是最新的实例吗?多年来,我在柏林注意到,纳粹德国的军事力量持续增长,而昏睡的西方民主国家几乎没有进行任何努力与之抗衡。我还亲眼目睹了希特勒施展他那玩世不恭却有惊人成效的外交手腕,如此轻而易举地愚弄了西方国家,从而为他迅速取得一个接着一个的军事胜利铺平了道路。但是,尽管如此,在我置身于其中的这一刻,我发现自己对于法国的溃败依然十分困惑不解。甚至我在柏林与之交谈过的那些德国将军对此也是始料不及。虽然他们了解一些法国的弱点并且打算利用这些弱点;而且,由于一九一四年至一九一八年战争中的个人经历以及可以追溯到拿破仑战争时期的历史记忆,他们对于法国军队曾经怀着一种应有的敬意。
六月十七日那天,大约在正午时分,我跟随快速挺进的德国军队进入巴黎。其时美国尚未被日本和希特勒拖进这场战争,我作为一名中立的美国特派记者获准随军采访。那是一个美好的六月天,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天气也不太热。在这样的日子里,这个古老而美丽的大都会的生活往往显得美妙异常。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我曾在这里工作生活多年,直到被派往其他欧洲国家的首都,最后去了柏林。不过,从没有哪一年我不因为某些工作或借口返回巴黎,这样,我就得以在某种程度上直接观察发生在这个已经成为我精神上的第二故乡① 的国度里的那些令人忧虑的事件。
在这个六月的日子里,平时人头攒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人行道上也几乎看不见一个法国人,偶尔只有四处溜达的身穿深灰色军服的小队德国士兵,他们像旅游者一样呆望着这座大城市里的那些地标性建筑。店铺关着门,铁制的活动遮板拉起来严严实实地封闭了商店的橱窗,居民区里窗帘整齐划一地遮住了窗户,就像通常在八月份,半数巴黎人离开城市去海滨、乡村或者山区度假时的情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