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在检票处递过去一张票,还有一张纸,也许是某种旅行担保。女凶手就站在她后面,眼睛盯着前方,像个受保护的温顺的孩子。他跟着她们穿过大门,来到八号站台。有二十多个人正在等十一点四十分的火车。女凶手和她的女儿沿着站台走了大约五十码,离开人群站着,一言不发。他不敢离开人群,以免被人怀疑。现在时间还宽裕,也无事可做,她们可能会注意到他。他打开报纸,半侧身对着她们,听着火车将要进站的第一波振动。他计划的第一部分很简单:火车到站时,他将不慌不忙地、很自然地走向她们,和她们进入同一节车厢。如果他不想冒险在国王站跟丢她们的话,和她们待在一起非常关键。他很高兴现代城市间的火车有很长的开放式车厢。老式的带走廊和单间的火车将会给他带来难题。他担心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女凶手还会记得他的相貌,他或许将不得不和她们面对面、膝盖抵膝盖地坐着,感觉她们的眼睛不敢看他的脸,也或许会对他的丑陋感到好奇。这些可能性都让他无法忍受。
火车准时进站了。他很谨慎地往后靠,让一个带着小孩的家庭在他前面先上车,但眼睛却盯着那两个头发艳丽的脑袋。她们沿着车厢往前走,面对着车头,并排坐下来。他快步走到门边一个靠窗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将他的背包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再次用报纸挡住自己。他一坐下来,就看不见她们的脸了。但是,从报纸的上方,他小心地盯着远处的门,以防她们到另一节车厢去。但是门被进来的乘客挡住了,不过她们也没有动。
几乎同时,他意识到选择坐在窗户边的座位上是个错误。就在警卫吹响哨子的时候,一个三口之家--肥胖的汗流满面的夫妻和他们
脸圆得像月亮的十几岁的儿子--挤进门,满意地坐在了剩下的三个位子上。他微微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很不高兴地发现,那女人温暖的身躯将他的大腿朝窗户那边挤过去。火车刚开始加速,她就打开一个鼓鼓的塑料袋,拿出一个热水瓶和三个一次性杯子,还有一个塑料三明治盒子,开始将乳酪和泡菜分给她的丈夫和儿子。桌子上飘着一股强烈的醋和乳酪的气味。他没有空间可以张开他的报纸,于是将报纸叠得很小,假装很有兴趣地看着最后一页上的出生和死亡人员名单。他但愿自己不需要去洗手间,让这个肥胖的女人挪动位置的想法让他很胆怯。但是更糟糕的是,他担心火车到站后自己会被挡在这里,而凶手和她的女儿可能会离开座位,并在他可以自由行动之前消失。
他几乎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开头的一个小时,他很僵硬地坐在那里,有点担心女人会听到他怦怦的心跳,觉察到他的兴奋。他不得不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大部分时间他都看着窗外英格兰中部地区荒凉的景色,浸泡在雨水中的田野,滴着水的树木,陌生的市镇和村庄,日渐灰暗的房子,如同文明社会中被遗弃的边境地区。轨道旁边,闪亮的电线起起落落。大约一个小时后,雨停了,太阳出来了,炙热而明亮。阳光从湿透的田野里吸起淡淡的水汽,如同一堆稀薄的棉线。有一阵,通过光线的作用整个车厢反射在窗户上,他看见一排像魔鬼一样的旅客拥挤在空气中,仿佛人体模型似的坐着一动不动。他们的脸和死人的脸一样,上面有很多孔,呈灰色。只有一次,他被强烈地吸引住了。火车在唐卡斯特外面临时停车。在简短的不自然的沉静中,他看到草地的边缘有高大的峨参,上面开着精巧的白色花朵,如同泡沫一样。这些花让他想起了以前每个周日下午他都会被送去的那个循道宗主日学校。他想,是为了让他不妨碍他的妈妈,他们才这样做的。每个八月,他们都会进行一次主日学校周年服务。根据传统,
孩子们会用野花将教堂装饰起来。那是一个很糟糕的维多利亚式建筑,笨重的黑色石头使花朵柔弱的美丽黯淡无光。他似乎再次看见教堂长椅的末端,土陶罐子里的毛茛枯萎了,峨参白色的灰尘洒在他礼拜日才穿的最好的崭新的鞋子上。他一直很安静地坐着,蜷缩在座位上,害怕上帝会注意到他--一个"克里平"坐在一群受祝福的人中间,让自己远离他没有权利分享的东西,害怕他的样子会看起来像是想要得到它。他从主日学校没有得到任何东西,除了在他的余生里,在紧张和危急的时刻,《圣经》的内容会毫无束缚地涌进他的头脑--尽管并不是非常贴切。他还记得那些长长的充满焦虑的下午,他从来不认为那是一种公平的交易。
旅途中,他有一次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看见女孩沿着小隔间走过来。她经过他旁边--根本没有看一眼他的桌子--用力拉开了门。他第一次注意到她,不知道她的存在将会怎样影响他的计划。他不想让她受到伤害。他判断,她比朱莉--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小两三岁。朱莉死了,她却活着。如果不是那种无法改变的疏离,她们之间的对比其实并?重要。但是他的女儿是那么温和胆怯,他怀疑她也会这样自信,会用如此冷静、自信的眼睛判断这个世界。他看着她返回来,紧身灯芯绒裤子绷在大腿上,随意地穿着一件夹克,皮和帆布材质的包从肩上垂下来,头发扎成一条粗粗的马尾。灯芯绒裤子的光泽在她的大腿内侧形成曲线,前面的拉链让她平坦的腹部更加突出,一直延伸到腹部下面柔和地隆起的地方。她经过时,在他心里激起一阵性感的刺激。沉寂了这么久之后,这种温柔的不安暂时释放了所有那些已经忘记了的不确定和青少年时期带着羞愧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