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从来没有来过大教堂。它那红砖围绕的拜占庭风格的外表并没有让他想去看看西门外会有什么。粗糙朴素的砖头,从光滑的绿色、黄色、红色或灰色的大理石柱子向上延伸到巨大的蜿蜒的黑色圆形屋顶。它悬挂在他的头顶,黑暗和混乱被赋予了一种形式和实体。他觉得自己就像螃蟹一样,趴在它的神秘之下。那完整的圣母堂,因为金色的马赛克而闪闪发光,漂亮而性感,但是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大理石柱子的光滑和美丽也只不过是将他的目光向上吸引到屋顶上的曲线的奇观。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任何建筑而如此兴奋。一旦完成了计划,他会回到这里,再在这里到处走走。他会抬起头看着那个黑色的虚无,去寻找他从没有点亮的蜡烛和没有彩绘的玻璃那里得到的安慰。这里应该还会有其他的建筑值得一看,甚至他也许还会去其他城市参观。应该有这样一种生活,虽然可能会很孤独,但不只是这样简单。但是现在,即使体验这种奇观也让他有罪恶感。他记起了麻雀啄着他的手掌的感觉。那也几乎就是一种快乐的时刻。但是在玛丽o达克顿还活着的时候,体验快乐就是对死者的背叛。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正被日常事物引诱进入自满的倦怠。他只会再等一个星期。如果到那时他还没有找到凶手,如果那个叫菲莉帕的女孩还没有回到科尔德科特街,那么他会想出一个计划--不管多么不可行--骗帕尔弗里夫人向他透露她们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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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许诺给自己的十天自由时间过去了。开始找工作的时候,她们没有去利松路的政府工作中心,因为它总让人们想到那令人望而却步的官僚作风。她们在晚报和报纸经销店外的广告板上寻找,发现位于基尔伯恩高街一侧一家名叫锡德鲽鱼的店在招聘厨房职员和女招待。广告就钉在埃奇韦尔路北端一家文具店的外面。广告还周到地指出"坐十六路汽车到剑桥大道下车即到"。上面还说,工资是每小时一英镑,外加食物。她们计算了一下,如果她们一天工作六小时,一周五天,那么她们的生活费就非常充裕了。每天还可以免费吃一顿鱼作为奖励。
锡德鲽鱼店销售炸鱼和薯条,有两个前门,并带有一个餐厅,从外表和气味来判断都非常干净。菲莉帕曾将锡德想象成一个矮小、黝黑、脏污的人,却发现他是一个金发、面色红润的业余拳击手。他自己在柜台后面工作,同时指挥着店里的生意。他自如地将炸鱼锅的盖子打开,将线编的土豆条篮子放进噼啪作响的热油里,还与顾客开玩笑,一边
将他们要的食物包在防油纸和报纸中,并对厨房的职员大声喊着顾客的要求,然后啪的一声将鱼和土豆条放在盘子里,推给女招待。女招待们不时地把头伸出传菜窗,大声喊出顾客们点的菜。嘈杂声连续不断,而且很吓人,但锡德和他的职员显然已经对此充耳不闻了。菲莉帕很快就明白,在锡德鲽鱼店吃饭,顾客们需要有坚强的神经,而并不一定需要很好的胃口。
锡德的女招待们轮流等在桌旁提供服务--如果说从传菜窗口将盘子拿过来,然后猛地扔在顾客面前包着福美卡塑料贴面的桌子上也算是服务的话。这工作比清洗碗碟要好,因为有小费。锡德解释说,大部分顾客会留下一些东西,而且你总可以期望那些旅游者或最近刚刚移民的人会无意间有慷慨之举。他们会将英国货币的面额搞错。这种灵活运用女性劳动力的方式让他节省了多请工人的费用,锡德称之为"一起干活,就像一个快乐的大家庭"。
他欣然接受了菲莉帕和她的妈妈,而且,虽然这两个显然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到他的店里来找工作让他很惊讶,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菲莉帕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工作的地方,不存在遇到她过去生活里的熟人的危险,而且这里不会有人盘问她们。但在这一点上,她错了。她的同事时不时地问她各种问题,只不过没有人在乎答案是否是真的。
沮晚班的有三个其他洗碗工:布莱克o谢尔、马琳和黛比。马琳的头发又粗又短,染成了明亮的橘色,看起来好像被大剪刀削砍过一样。两边的脸颊上点缀着两个亮红色的月牙状的东西。不过让菲莉帕放心的是,她显然已经厌恶用安全别针打穿耳洞了。她的前臂上有文身,图案是一颗心被一支箭穿起来,旁边装饰着一圈玫瑰花环,还有一艘十六世纪的西班牙大帆船,帆鼓得很饱满。黛比对它很着迷,她很高兴每天晚上替马琳洗盘子,这样她就能看到大帆船在洗洁剂中出没了。
"让它沉下去。加油,马琳!让它沉下去。"她会这样请求,而马琳会将她的胳膊插入洗洁剂泡沫中,让水泡包围小小的船舶。
小饭馆后面潮湿而简陋的厨房里有两个水槽,她们两个总是一起工作。干活时她们不停地说话,通常是谈论昨天晚上的电视节目,男朋友,在西城逛街之类的事情。她们有着非同寻常的情绪变化,让人害怕的突然发作的脾气。她们?常会走出门去,表现出一种可怜巴巴的、警觉性极强的虚假的独立,几天后便又回来了。她们在背后抱怨锡德,但同时当着他的面肯定又会荒唐地和他调情。她们解剖一样详细讨论着传闻中他的性匮乏,尽管在菲莉帕看来,锡德显然将精力都放在了他的生意和他偶尔参加的业余拳击比赛上,还有遛他的灵缇狗,以及让锡德夫人幸福。锡德夫人是个可怕、精明而低俗的女人,每天在炸鱼和薯条店只出现一下,显然是要提醒锡德并警告其他人她的存在。可怜的锡德,菲莉帕想。如果她们聪明地联合起来和他对抗的话,他可能会害怕他的女奴隶们。她们狡猾而成功地挑起了一些摩擦,通常是从他那里偷一点食物,比如面包、黄油、糖和茶叶,而且他知道她们偷了。也许双方都认为这是工作的额外津贴之一吧,但是,菲莉帕看见,他从不拿他的钱箱冒险,总是紧紧地守着它。
黛比像个孤儿,长着淡淡的透明的皮肤,看起来好像她的生命正在从皮肤下面慢慢消失一样。她的鼻子和手指总是粉红的,焦灼的眼珠在红色的眼眶中转动着,甚至她那对好像被咬过一样破碎的耳朵,看起来也正在渐渐失去血液。她说话像耳语,总是带着甜蜜而愚蠢的笑容。她在厨房里轻轻地走着。但正是黛比才是最具暴力的人。在和菲莉帕合用一个水池时,布莱克o谢尔说:
"她十二岁时用刀捅了她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