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绑架人质或破坏工作机器等事故,我必须与之媾和,卑躬屈膝,接受一切妥协和解,逐渐变成假肢夫人。牙医为我装了两颗新门牙,骨科医生为了纠正我的脊柱平衡设计了两块垫子。(这三十四块脊椎骨每块都只有一个念头——跳出队列统领整根柱子。那里也有一个居心叵测的工会,跟它们议和前还得先躺下。)末了,耳科医生为我制造了天价的数码助听器,眼科医生则提供了隐形眼镜。
为了补偿,我再也不穿套装,正如那些女部长们,为了让自己就像群众里的一员,在上报时穿着牛仔裤。
因为我是如此精心地呵护我那青春之花,依旧开放的,傲慢的,有时撕心裂肺的。每每严寒或其他日常灾害到来之际,把它庇护好。但是一不小心读了一本真正年轻人的杂志,或者看到流行橱窗里的一张张脸,就能迅速把你们带回在这个最后的商品社会中本来的位置。
三十年代初期,当我还是其中一员时,青少年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杂志。我们为“正常”报刊上的《本杰明》或《苏塞特的一周》栏目而着迷。我们的青春期备受青春痘的折磨,大家无计可施等待这一切早点过去。也不存在什么给青少年的时尚。在大商场里,我们从女童柜台直奔成人女装。
今天,青春期,居然又变成我们的!过了六十五或七十岁(更不必提往下的),就不再是穿衣打扮这乐事的一员了。衣服牌子的名字本身就让人止步:怎样走进“希比”、“好伙伴”、“小娜娜”或者“吒姬”……那儿的女售货员都是十八出头青春可人,而男售货员也都是年轻不可靠的。年老跟肥胖一样艰难。不同的……身材……让衰老变得无药可救。
更令人绝望的是挑选内衣,我们已不再为脱下粗呢外套裸露乳房或是卖弄肚脐感兴趣。性感的迷你内裤和臃肿的大帆船短裤之间没别的选择,没有蕾丝没有花边。乖乖变丑且闭嘴吧:是时候给自己戴孝了。然而,所有这些五十岁的家庭主妇们,这些亲爱的七十岁的疯女人们,还在做运动做爱,如今终于有时间为自己着想,这是前景多么可观的市场啊!那些女性内衣商人们都是蠢货。
迄今为止,我成功地滞后了这两个阶段的过渡期(时间的长短因人而异,尤其在于否认的能力):自以为是的年轻和他人提醒的终究老矣。总之,需要接受一个烦人的事实:在自己眼里变老之前,先老在别人的眼里。
“您好,老奶奶。我帮您擦挡风玻璃吧?”
有一天,去南特的路上,在收费处,一群友好的年轻人向司机们推销服务。不可能:我难道看起来像个老祖母了吗?透过有些变形的挡风玻璃,看了几秒钟就能宣判我是个老奶奶啦?一时间,我十分窘迫。可我也能宣判这个年轻人是个笨蛋。于是选择了第二种观点。
接下来,当然还有身边亲友的眼光。比起其他人,伴侣的看法客观上毫无价值。安德烈他当然爱我,但就像一个老小孩害怕失去自己的小熊玩偶。我仅仅是他现在的一个过渡对象,正如心理学家说的。对他来说,这是必不可少的。
如果我和安德烈还做爱的话会发生什么?他会因拿掉假牙套而不能再咬我。我会因拿掉助听器而再也听不到呢喃爱语(如果保留它们,拥抱时会发出回响声。如果拿掉它们,必须大喊“我爱你”,就像伊夫?蒙当在一首著名的歌曲中对着邮局的老小姐听写似的念着为心上人发的电报)。我们轻声呻吟着,别人以为这是快感的叫唤,然而它们只是坐骨神经痛加抽筋或者某种困难阻碍了废旧的工具在废弃的管道中运行。我真该对着他大叫:“你给我塞了什么生锈的玩意儿,安德烈!给我拿掉它,求你了!”
不,我会试着又一次像个满足的女人看着他。他对我总是充满爱意和欣赏,虽然外表看来总是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如果说他从不知道怎样爱抚,毋宁说是个出生年月的问题。生于1910年,直到三十年后他才第一次听说阴蒂这个词:他难免早已染上一些坏习惯。从来只有天才才能在任何情况下发现快感之道。我们于1939年结婚。我也一样,没人跟我解释过阴蒂——其余的也没有。安德烈学过一些基本的技巧,但实践时如同背课文一般。爱抚需要两个人的创造,否则就会停留在实验阶段,像学一门外语,开口太迟而不知道该把重音放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