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照他说的作了。
逃离犹太区的路我是熟悉的:先要穿过一个大院,沿小路向前走,然后上一条相邻的大街,最后再拐进另一条马路。我们终于来到犹太区的边界——一排把犹太区与克拉科夫市区分开的有刺铁丝网。我找到铁丝网下面我经常穿越的洞口,这里是岗哨看不见的死角。
——快过。
我对斯德芳说。
我已经习惯在铁丝网下面匍匐前进,但小斯德芳又一次胆怯了。
——赶快过呀!
我催道。
最后,我不得不第一个爬过铁丝网并在外面等他。谁知这个该死的斯德芳动作竟如此迟缓。他趴在地上,终于从窄小的洞口里钻了过来!我们双双来到铁丝网的外边。这一切如同作梦一样。我们两个慢慢走着,不知不觉离犹太区越来越远了。我们一言不发,互相不看一眼。不一会儿,我们听到令人宽慰的有轨电车轰隆隆的响声。我们的目光终于对在一起:我们成功了。
我们直接来到维尔克夫妇家。他们的反应令人失望。
——怎么!现在来了两个犹太孩子!
维尔克太太一见到我们便说。
不过,看到斯德芳长得如此可爱,她很快压住了心头的怒火。
这场大逮捕结束后,我们又重新回到了犹太区。我终于在犹太区内找到了父亲。他被安排住在祖母的小房间。祖母和姐姐安妮特被逮走了。从此,父亲、我和斯德芳三人挤在祖母的房间里。
这是克拉科夫犹太区最后的几个星期。所有的孩子被送入一个半工厂半孤儿院的地方干活。我们每天可以免费就餐一顿并上课一至两个小时。其他时间我们就制作纸口袋。我们长时间不停地把一张张包装纸折叠起来然后用胶水粘上。斯德芳与我一同干活。对于一个像他这样小的孩子来说,活儿确实太苦,时间确实太长了。他作的纸袋多数是畸形的,而且胶水抹得一塌糊涂,但他从来没有落过泪。
一九四三年三月十三日是犹太区惨遭特大清洗的日子。父亲在天亮之前把我叫醒,他把我领到兹格迪广场。这是一个监视系统观察不到的地方,因为这儿正好位于纳粹德国党卫队哨兵岗楼的后面。父亲用钳子剪断铁丝网,他使劲拥抱了我,然后让我最后一次逃出了犹太区。斯德芳仍然和其他孩子一起干活,没有人愿意接收他。
但是,我来到维尔克夫妇家时发现房门紧闭,里面没有任何人。我在附近转了一会儿,不知如何是好。我忽然想到这是一个回去找父亲的借口,便高兴地上路向犹太区走去。
在波乔尔兹大桥前面,我发现一长队被逮捕的男人,他们在手持冲锋枪的德国人押送下缓缓前进。这是犹太区里的最后一批人,我父亲也在其中。
父亲起先没有看见我。我碎步小跑,试图能与父亲并排前进。这支凄惨的队伍非常引人注目。无数行人停下脚步或者转过身来争相观看。我始终与父亲并排走着,试图吸引他的目光。
父亲终于发现了我。
我用手作了一个大门紧紧关闭的动作向他表示我目前的处境。
父亲在队伍中难友们心照不宣的协助下,与他们对调了位置,从前排换到后排,以便远离押送他们的德国人而离我更近。父亲歪着嘴,轻声对我说:
——离开这里!
我惊呆了,站在地上,一动不动。目送他们远去之后,我转身上路,再也无心回头张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