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斯蒂菲带着马里奥在超现实的宇宙间穿梭,而罗比则坐在帕克的脚边,玩着汉·索洛和楚巴卡玩偶。他的书房位于地下室,温暖而舒适,四壁用柚木板装潢,地上铺着厚厚的森林绿色地毯。墙上挂着加框的签名文件,是帕克收藏品当中价值较低的几份,有威尔逊、小罗斯福、鲍比·肯尼迪以及西部拓荒时代的画家查尔斯·罗素等等数不胜数。有一面墙上展出的是伪作,是帕克鉴定出的赝品。
帕克最心爱的是他的高脚椅对面的那面墙。这面墙上挂的是过去八年来一双儿女的绘画与诗歌,从涂鸦、无法辨识的印刷体字母到手写体应有尽有。工作期间,他经常停下手边的工作看着墙上的作品,因此产生了出书的念头,希望通过分析笔迹来探究儿童的成长过程。
此时他坐在舒服的高脚椅上,面前摆放着洁净无瑕的鉴定桌。书房里寂静无声。平常他总会开收音机,欣赏爵士或古典音乐,但由于特区发生了重大枪击事件,所有电台都中断原有节目改播号外新闻,而帕克却不想让罗比听到这么血腥的消息,更何况罗比不久前才又回想起了船夫事件。
他弯腰仔细查看信件,神态一如珠宝商鉴赏着一块漂亮的黄色石头,如果看出造假之处,随时准备高声宣布这是次等货,但内心却偷偷希望那是罕见的黄玉。
“你在看什么啊?”罗比问。他站起来看着信件。
“是昨天卡车送来的东西。”帕克说。他眯起眼睛端详着大写的K。由于大写的K写法繁多,因此在笔迹分析上非常实用。
“哦,那辆装甲车啊。漂亮极了。”
是很漂亮。但这样说却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帕克接着说:“你知道谁是托马斯·杰弗逊吗?”
“第三任总统。对了,他以前住在弗吉尼亚州,和我们一样。”
“很好。有人认为这封信是他写的,请我鉴定一下,看是不是真的。”
与罗比和斯蒂菲交谈时,较为困难的话题之一是解释工作的内容。困难之处并不在于鉴定技术方面,而是在于有人伪造信件或文件并谎称其是真迹,这种行为让帕克很难向孩子解释清楚。
“上面了写些什么?”儿子问。
帕克并没有立即回答。答案对他而言极为重要。毕竟他是解谜大师,终生的嗜好就是解谜、猜字、开动脑筋。他认为答案很重要,因此儿女一提出问题,他从不延迟回答。为人父母者如果总说“待会儿再说。”通常意味着想搪塞过去,希望待会儿孩子会忘记问过什么。话又说回来,这封信的内容令帕克想回避儿子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是杰弗逊写给大女儿的家书。”他并没有撒谎。但帕克并没有进一步告诉儿子,这封信的主题与玛丽有关。玛丽是杰弗逊的次女,因分娩时出现并发症而过世,而杰弗逊的妻子几年前也因同样的病因撒手人寰。他看着信件内容:
我已回到华盛顿却被哀伤的阴霾笼罩,眼前浮现的总是波莉骑着马在门廊中奔跑的景象,我反复叮嘱她小心身体,她娇嗔着嗤笑我的唠叨……
帕克是持有执照的文件鉴定师。阅读这封信时,他内心的忧伤油然而生。他极力抑制着感伤之情,让自己专注于文件。但是,身受丧女之痛的父亲形象不断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令他心神不宁。
哀伤的阴霾……
专心。
他发现信中提及的女孩名字是杰弗逊惯用的称呼——本名“玛丽”的次女,家人习惯昵称她为“波莉”。帕克也留意到,作者很少使用标点符号,这是杰弗逊的典型写作特征。这两点显示,这封信应为真迹。而信中提及的事件也增强了可信度。这些事件确实发生在杰弗逊在世期间,也发生在写信日期前后。
没错,至少在文字内容方面,这封信看似真迹。
但这只完成了鉴定工作的一半。文件鉴定师不只是语言学家、历史学家,同时还要兼具科学家的角色。看过内容后,帕克仍需对信件的物质材料进行检验。
他正要将信件放在博士伦的复式显微镜下时,门铃再度响起。
哦,别再来了……帕克闭上双眼。又是琼,他知道。她去宠物旅馆领回两只爱犬后,转回头又来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团糟。也许这次带了社工一起,来个突然袭击……
“我去开门。”罗比说。
“不行。”帕克赶紧说。他的语气急促严厉,儿子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
他对儿子微笑。“我去开。”然后滑下高脚椅,爬上楼梯。
他这时一肚子火。他已打定主意,谁也不能在新年前夜扫了两个孩子的幸,即便是孩子的亲生母亲也不行。他打开前门。
呃……
“你好,帕克。”
他愣了一秒,才想起这位灰发高个子探员的名字。他们已经多年没见了。他说:“你好,凯奇。”
但是凯奇身边的那个女人,他却认不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