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利·刘易斯是现任FBI文件鉴定组的组长。帕克知道此人也是业内翘楚:几年前他亲自招揽刘易斯来FBI担任鉴定师。他回忆起有天晚上,两人一起喝啤酒,比赛模仿约翰·汉考克在《独立宣言》上的笔迹,看谁伪造得更逼真。结果刘易斯赢了。
“他去夏威夷了,为桑切斯案出庭作证。就算动用雄猫战斗机,也没法在枪手开枪前把他找回来。”
“下一次是四点。”卢卡斯提醒。
“帕克,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了,”凯奇轻声说,“上次的事情绝对不会重演。”
卢卡斯的头再次在两人之间逡巡。但帕克没有说明凯奇那句话的意思。他不想谈及往事,他今天承受的往事已经够多了。
“对不起。也许换个时间还有商量,可是今天绝对不行。”如果这会儿被琼发现他投身于调查工作,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该死,帕克,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我们一无所有,”卢卡斯语带怒气,“没有线索。距离枪手疯狂扫射人群只剩几个小时。有几个小孩被射中——”
帕克骤然挥手要她听口。“我不得不请两位离开了。祝你们好运。”
凯奇耸耸肩,看着卢卡斯。她把名片递给帕克,名片上的司法部标志烫了金。帕克以前的名片也是这样的,九磅的紧缩型切尔滕纳姆字体。
“手机号码在最下面……如果有问题想请教你,至少你不会介意我们打电话给你吧?”
帕克犹豫着。“好吧。”
“谢谢你。”
“再见。”帕克说完便转身回去了。
他关上房门。罗比站在楼梯上。
“爸爸,他们是谁啊?”
他说:“那个男人是我以前的同事。”
“那个女人,”罗比问,“她佩枪了吗?”
“你看见枪了吗?”帕克反问。
“看见了。”
“这样的话,我猜她有佩枪的。”
“她也是你以前的同事吗?”儿子问。
“不是,只有那个男的是。”
“哦,她真漂亮。”
帕克想说:对于一名女警来说,她是很漂亮。但他没有说出口。
***
我已回到华盛顿却被哀伤的阴霾笼罩,眼前浮现的总是波莉骑着马在门廊中奔跑的景象……
***
帕克回到地下室书房,这时只有他一人,不知不觉将眼前这封信想成Ql。在FBI任职期间,按照文件鉴定程序的规定,必须将可疑文件命名为Q。真迹的文件与笔迹样本——也称作“已知”——按照规定要将其命名为“K”。过去他总将有问题的遗嘱和合约称为Q,但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做了。警方办案的思维模式已经闯进他的生活,他心中泛起了涟漪。这几乎与琼的突然造访一样令他苦恼。
忘掉凯奇,忘掉卢卡斯。
专心……
他将心思转回眼前这封信,把放大镜放在眼前。
这时他发现,作者——无论是否真是杰弗逊本人——用的是钢笔,这一点可以从笔尖撕裂纸纤维后墨水渗入的特点得以判断。许多伪造人认为所有古文件都是用鹅毛笔书写的,因此他们只用鹅毛笔造假。事实上,一八○○年时,钢笔已经极为盛行,杰弗逊写信时很可能是用钢笔书写的。
可信度又加一分。
值此伤感时刻我又忆起你的母亲。尽管我不愿为我挚爱的女儿增添心理负担,仍想请你帮我找出波莉和你母亲的画像,你是否记得?是母女同坐井边由沙布鲁先生绘制的那幅。我想把它带在身边,希望她们的笑颜能支持我度过这灰暗时光。
他强迫自己不去思考内文,细心观察笔触划过信纸的褶痕。他注意到,墨水没有渗入摺沟里,表明这封信是先写好之后再摺起来的。他知道杰弗逊总统具有这种讲求整洁的写字癖好,绝不会用摺过的纸张来写信。文件的可信度再加一分……
帕克展开双臂,仰头活动肌肉。接着,他伸手打开收音机。国家公共电台又在转播地铁扫射案的新闻:
据报道,死亡人数已经增至二十四人。年仅四岁的拉韦尔·威廉斯因枪伤过重而不治身亡,她的母亲也在扫射中受伤,目前情况危急——
他关掉收音机。
他看着信件,缓缓移动手上的放大镜,发现字尾向上翘起,这是杰弗逊典型的笔法。
墨水渗入纸张产生的羽状渗痕呢?
墨水渗透的状态能透露出许多信息:可以判断出纸张的材质,也能判断出书写的年代。随着时光演进,墨水渗入纸张的程度越来越深。此处的羽状渗痕能表明距今的年代——至少有两百年。但他像往常一样,只将这条线索当作参考,因为仿造羽状渗痕有很多种手法,这并不鲜见。
他听见孩子们下楼的脚步声。两人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前面的一个跳下最后三级台阶,另一个也跟着跃下,发出更大的声响。
“爸爸,我们饿了。”罗比站在地下室的楼梯顶端喊道。
“我马上就去厨房做饭。”
“可以吃烤芝士吗?”
“求你了!”斯蒂菲附和道。
帕克关掉桌上那盏白亮的鉴定灯,将信件收回保险箱,在阴暗的书房里站立片刻。只有角落里旧沙发旁的一盏仿冒的蒂芙尼台灯还亮着。
我想把它带在身边,希望她们的笑颜能支持我度过这灰暗的时光。
他爬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