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在洗衣日去他朋友家的,雅格布?迪特马勒不会傻到连这个也看不出来。这个时候,除了这幢魏??费耳斯第三大的房子,他们不会去其他任何地方。迪特马勒的母亲一年监督洗三次衣服,因此全家的白色亚麻布内衣裤只够穿4个月的。他自己有89件衬衫,就这么多了。但在哈登伯格位于寺庙街的家里,他可以从大量肮脏的床单、枕套、长枕垫、背心、女式紧身胸衣、衬裤,从高高的通向院子的窗户——窗户下表情肃穆的男女仆人正在用巨大的篮子接衣服——看出他们一年只洗一次衣服。这不一定意味着这家人很有钱,实际上他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不过这种情况显然已经?存在很久了。这也是一个大家族。孩子和年轻人的内衣裤以及那些更大一些尺寸的内衣裤飘荡在蓝色的天空中,好像孩子们自己都很喜欢飞翔似的。
“弗里茨,恐怕这个时候你带我来你家不合适。你本来应该让我知道的。对于你们尊贵的家族而言,我是个陌生人,你家要洗的紧身短裤都快堆到我的膝盖了。”
“我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洗衣服?”弗里茨说,“更何况,任何时候你都是最受欢迎?的客人。”
“男爵正踩在没有分好类的衣服上。”管家从底楼的一扇窗户里探出头说。
“弗里茨,你家兄弟姐妹几个人?”迪特马勒问。“这么多东西?”接着弗里茨突然喊道,“无法感知的本体,这种概念根本就不存在。”
弗里茨领迪特马勒穿过院子的时候,停下来四下里看看,接着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喊道:“先生们!看看你们的洗衣篮!把心思都放到洗衣篮上!你们的心思在洗衣篮上吗?好了,先生们,用心看好你们的洗衣篮吧!”
屋子里的狗开始吠起来。弗里茨问一个拿着篮子的仆人:“我父母在家吗?”不过这个问题纯属多余,因为他母亲总是在家的。突然一个比弗里茨还要年轻的蓬头垢面的矮个子男人和一个金发姑娘跑了出来。“这是我弟弟伊拉?斯谟和我妹妹西多妮。这么说吧,只要他们在这儿,大家就别想安生。”弗里茨说。
两个人同时向弗里茨扑了过来。“你们总共有几个兄弟姐妹?”迪特马勒又一次问道。西多妮微笑着把手伸向他。
“弗里茨?哈登伯格的小妹妹出现在这些桌布中间,真是让人心慌意乱,”迪特马勒心想,“这是我要避免发生的事。”
她说:“卡尔不知在哪里,还有安东和伯恩哈特,当然我们兄弟姐妹可不止这几个。”哈登伯格男爵夫人在屋子里,这里除了阴影几乎什么也没有。“妈妈,”弗里茨说,“这是雅格布?迪特马勒,他是我和伊拉?斯谟在耶拿读书时的同学,现在是医学教授的助手。”
“还不算是,”迪特马勒说,“我希望将来是。”
“您知道我去耶拿看朋友了,”弗里茨继续说,“我叫他和我们住一段时间。”男爵夫人用带有几分恐惧的眼神看着迪特马勒,好像一只受惊的野兔。“迪特马勒需要一点白兰地,才能活跃起来。”
“他身体不舒服吗?”男爵夫人不安地问,“我叫管家来。”“我们不需要她,”伊拉?斯谟说,“您自己肯定有餐厅的钥匙。”“我当然有。”男爵夫人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说。“不,我有,”西多妮说,“我姐姐结婚后,我就有钥匙了。不要管那么多了,我带你们去餐厅。”男爵夫人打起精神,欢迎?儿子的朋友的到来。“我丈夫现在还不能接待你们,他在祈祷。”她没有陪他们穿过那些堆满了精致的古旧家具的破旧房间和更加破旧的走廊,折磨已经?结束,男爵夫人如释重负。那些暗红色的墙上,挂满了褪色的长方形??框,上面肯定一度都挂着??。在餐厅里,西多妮斟上法国白兰地,伊拉?斯谟向自己耶拿的同学祝酒道:“干杯?!耶拿万岁!乌拉?!”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叫好,”西多妮说,“耶拿是弗里茨和阿斯穆斯浪费金钱的地方,他们在那儿招来一身的跳蚤,还听那些哲学家胡说八道。”她把钥匙递给哥哥们就回母亲那里去了,男爵夫人还站在原?地,监督着宏大洗衣工程的准备工作。“妈妈,您能不能给我点钱,比如说5到6泰勒,以方便我招待我们的客人。”“亲爱的孩子,什么样的招待?我们的房间里已经?为他准备了床。”“是的,不过仆人在那里存放着蜡烛,一有空就在那儿读《圣经?》。”“但是亲爱的,这个人为什么白天要去他的房间待着呢?”西多妮觉得他可能想写东西。“写东西?”她母亲迷惑不解地重复道。“是的,为了写作,他还需要一张桌子。”西多妮不失时机地说,“还有,为了方便洗漱,还要一壶水和一个脸盆,以及一只污水桶。”“但是西多妮,难道他不会在水泵下洗漱吗?你的哥哥们都是这样洗漱的。”“房间里也没有供他晚上放衣服的椅子。”“他的衣服!现在的天气,晚上脱衣服太冷了。我已经?大概有12年晚上不脱衣服睡觉了,哪怕是夏天。”“你们还生了我们八个!”西多妮喊道,“老天,我可不想要像你们这样的婚姻!”
男爵夫人没有注意听她的话。“还有一件事,你没有考虑到——父亲会不开心的。”这没有难倒西多妮。“这个迪特马勒必须适应父亲,以及我们做事的方式,否则就让他卷上铺盖滚蛋。”
“如果他能做到那些东西,难道他就不能适应我们的客房吗?弗里茨应该告诉过他,我们过的是一种简单和敬畏上帝的生活。”
“不用污水桶,就敬畏上帝了吗?”西多妮问。
“这是什么话?你的家让你丢脸了吗,西多妮?”
“是的。”她15岁,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整个哈登伯格家族的年轻人身上,都奔流着一种由焦躁转化而来的精神能量。弗里茨现在想带他的朋友去河边的纤路散步,顺便聊聊诗歌和男人的使命。“这两件事我们在哪里都能干。”迪特马勒说。“但我要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家,”弗里茨告诉他,“我们家有点陈旧,我们在魏??费耳斯是保守派,不过我们过得很和睦,我们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有个先前在院子里的仆人,穿着黑色外套出现在门口,说老爷很高兴在吃饭之前,在他的书房见见他儿子的客人。
“老家伙在他的巢穴里啊。”伊拉?斯谟喊道。
迪特马勒感到一阵尴尬。“我很荣幸能见你父亲。”他告诉弗里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