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克莱萨姆特曼多次带弗里茨去当地的税务机关,那些昏昏欲睡的职员被年轻的来访者惊扰了轻梦,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弗里茨尽可能快地学习着一切知识。“管理机关事务并不困难,”尤斯特告诉他,“首先,主要是了解,需要处理什么;其次,还有什么没处理的;再次,已经?处理过的而且已经?准备派出的;最后,事实上已经?派出的。所有事务必定处于这四个阶段中的一个,因此没有任何借口放错文件的位置。任何一件业务,都必须要有记录,任何记录你都必须马上制作副本。没有大量誊??副本的书记员,文明世界就不可能存在,反过来也是一样,如果文明世界不需要这么多文件,也不可能存在这些书记员。”
“我觉得自己忍受不了只是当个书记员????弄弄,”弗里茨说,“这样的职业不应该存在。”
“革命也不能让他们消亡,”科勒斯汀?尤斯特说,“你在断头台脚下也能看到负责??写的书记员。”
他们缓步向前,露水渐渐从他们的帽檐、鼻尖还有马毛茸茸的耳尖上滴下来,为了抵御寒气,马的耳朵朝后扬着。秋天的雾气里,大地和空气经?常难以分清,上午好像没有经?过可以辨别的中午就进入了下午。下午3点各家各户的窗内已经?点起了灯。
这天是一年中13个公共节日之一,在萨克??和图林根,连面包也不烤,但是在格罗伊??,尤斯特要求当地的首席税务书记员在上午办公一个小时左右。弗里茨正向尤斯特解释,借助化学的力量,??录文件也许可以自动完成。尤斯特叹了一口气。
“不要在这里建议任何改进措施。”
“办事处的官员大概不欢迎?我们的到访。”弗里茨说,他第一次产生了这个念头,因为他们对他来说还是一个陌生的人种。
在格罗伊??和格吕宁根,尤斯特告诉他的年轻见习书记员,“如果有人提供”,他们便可以来一顿小小的吃喝。之后,他们离开小镇,驾驶马车走上一条长长的车道,两边是婆娑起影的树林和潮湿的牧场,秋天的干草还在暗暗地焚烧,腾起芬芳的烟柱直冲云霄。
“这是格吕宁根领主的庄园。我们要去拜访罗肯提恩上尉先生。”
这是一间刚刚建成的大屋子,外墙涂着黄色的灰泥。
“罗肯提恩上尉先生是谁??”
“是个大门敞开的人。”克莱萨姆特曼说。
弗里茨向前望去,看见高高的黄色石头拱门下通往院子的大门,还有屋子南面巨大的入口都敞开着。每一扇高大的窗内都灯火通明。可能他们都在“罗肯提恩城堡”等待他们吧。他们是不是一向这样接待他们的,这点弗里茨从没搞清楚过。
有两个人出来接过他们的马匹,他们迈步走上三层高的台阶。
“如果罗肯提恩在家,你就会听到他大笑的声音。”尤斯特说,这会儿他看上去精神了一点。这时,罗肯提恩出现了,他高声让前来帮忙的仆人走开,并笑着向他们张开宽大的双臂。
“科勒斯汀?尤斯特,我的老朋友,我最好的朋友。”
“我可称不上。”尤斯特说。
“你怎么不带你的外甥女——尊敬的卡罗琳来?”
“我带来了这个年轻人,我正在训练他管理一些事务。约翰?鲁道夫?冯罗肯提恩先生,前施瓦岑堡??桑德斯豪??殿下卫队上尉,请允许我介绍乔治?菲利普?冯哈登伯格先生。”
“我的年轻朋友!”冯罗肯提恩大声喊道。随着他再一次张开双臂,他那上好的外衣料子皱起了褶子。“你在这里不会感到无所适从的,我保证。”走廊里蹲着一群狗,观察来往的行人是否有食物掉地上,冯罗肯提恩的声音与它们发出的吠声不相上下。
“坐下!”它们的主人大声命令。
现在他们来到了客厅,这里有两个烧着云杉和松木的巨大壁炉。大量桌椅让这个房间看上去有点像卖组合家具的地方。这些人、这些孩子是谁??罗肯提恩自己好像也不知道,如同一个大笑柄——就像他至今为止说的其他话一样——开始自己掰着指头数起来了。“我的孩子——杰特、鲁迪、咪咪——”
“他记不清楚他们的年纪。”一个躺在沙发上,脸色平静、不算年轻的金发女人说。
“他们的年纪是你的事情,不关我的事。这是我妻子威廉明娜。这是我的一些、但不是全部继子——乔治?冯库恩、汉斯?冯库恩,我们的苏菲一定在其他什么地方。
弗里茨开始打量周围的这些人,并向罗肯提恩夫人鞠躬致意。罗肯提恩夫人没有站起身,而她丈夫又开始快活地介绍起他们的法国女家庭教师来,据说这位家庭教师已经?忘记怎么说法语了。房间里还有其他一些访客,包括我们的物理学家约翰?朗格曼。“不幸的是,他永远也挑不出我们的错。”还有行政专员赫尔曼?穆勒先生和他夫人是本地的两位律师,还有一位卢瑟中学的老师,这最后几位客人很明显,是未经?邀请而临时来访的。很可能,在格吕宁根也没有其他更多的地方可以拜访的。
年轻的乔治在宣布有新客人来访时冲了出去,现在又跑了回来,拽拽弗里茨的袖子。
“嘿,冯哈登伯格男爵,我刚才去马厩看你的马了。看上去不怎么样,你干吗不另外买一匹?”
弗里茨既没有注意乔治也没有注意其他客人,这些人就像沙滩上不断涌起又打碎的浪头,他们的目的就是从他这个专注的新客人身上一冲而过,把他抛到后头。但是他仍然一动不动,专心地注视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他的优雅举止上哪里去了?”科勒斯汀一边和行政专员说话一边想。
一个坐在窗边的年轻黑发姑娘无意识地敲打着玻璃,好像要吸引窗外人注意似的。
“苏菲,怎么没人帮你把头发束起来?”冯罗肯提恩夫人温和地问,“你干吗要看窗外?”
“我希望下雪,妈妈,那样我们就可以出去玩了。”
“在她转过身来之前,让时间停止吧。”弗里茨大声说。
“如果有士兵经?过,我们就可以朝他们扔雪球了。”苏菲说。
“苏菲,你已经?12岁了,你这个年纪,好像还注意不到我们有客人在这里。”她妈妈说。
听到这话,她转过身来,就像孩子被大风吹到之后的反应一样。“对不起,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