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高卢已经?到了尤斯特的马厩，弗里茨就可以陪克莱萨姆特曼出去巡视了。在巡视过程中，他得按照父亲指使的，行使法定书记员的职责，还要学习各种商业手段。

尽管买来的二手衣服很朴素，弗里茨看上去却不像任何一个书记员的样子，而高卢的马蹄声显得也很不和谐。不过克莱萨姆特曼自打看到弗里茨的那一刻起，就从心眼里喜欢上了他。在他们一起出发去处理公务前，克莱萨姆特曼唯一觉得有必要事先做的一件事，就是问他，他对法国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是否仍然像克莱萨姆特曼理解的那样，持原?来的态度。

“法国革命并没有产生人们原?来期望的效果，”他对弗里茨说，“黄金时代并没有诞生。”

“不，我向你保证，他们把整个国家变成了一个屠场，”弗里茨说，“不过革命的精神，就像我们最初听说的那样，从它降临我们这一刻起，就能够在德国保存下来。它可以传递到想象的世界，并由诗人管理。”

“在我看来，”尤斯特说，“从你选择职业的那一天起，就最好建议你去从政。”

“政治是我最不需要的东西。这一点我至少在诺伊迪腾多夫的兄弟会那里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国家应该成为一个由爱维系的大家庭。”

“普鲁士可不像听上去的这个样子。”克莱萨姆特曼说。

克莱萨姆特曼写信给哈登伯格男爵说，他和男爵托付给他的儿子相处得极为融洽。弗里德里希非常努力。谁?会猜到，这位诗人会像他勤奋地研究诗歌、科学和哲学一样，不辞辛苦地努力转变为一个生意人，重复地做同一件事，认真研读报纸上的经?济新闻，深入到字里行间以确保自己正确理解文章的意思。“当然，你的孩子学习速度很快，比普通人要快两倍以上。”

“奇怪的是，尽管我是教他的人，”尤斯特继续写道，“而且我也的确在教他，但他教我的地方更多，他教会了我一些以前从未关注过的东西，在此过程中，我逐渐抛弃了老人的狭隘心胸。他建议我去读《鲁滨孙漂流记》和《威廉?麦斯特》。我告诉他，至今为止我从未有过读小说的冲动。”

“这些你从未关注过的事情是什么？”男爵回信问。尤斯特回答说，弗里茨?哈登伯格曾经?给他讲过一个寓言，就他记忆所及，这个寓言出自荷兰哲学家佛朗兹?赫姆斯特休斯的著作——这是有关通用语言的一个问题，那是发生在植物、星辰、石头与动物和人类说同一种语言的时候。比如说，太阳在给石头带去温暖的时候，就会和石头说话。我们一旦弄懂这种语言，我们就会不断理解它，因为历史总是重复的。“我告诉他，这总是可能的，如果一切由上帝决定的话。”

男爵回答说，他儿子不需要德语以外的任何一种语言来履行他未来盐务稽查员的职业。

因为冬天很多道路无法通行，科勒斯汀?尤斯特和他的见习书记员在冬天来临之前，还是尽可能地继续他们的旅程。“只要有时间，我还有些其他我写过的东西要念给你听，”弗里茨告诉卡罗琳，“只有你听过之后，它们才算真的存在。”

“是诗歌吗？”

“是诗歌，但不是诗。”

“那么是故事？”卡罗琳问，生怕又碰到费希特的什么三位一体。

“是一个故事的开端。”

“好吧，我们等拉?赫尔舅妈下班回来后再说。”

“不，这个故事是为你一个人说的。”弗里茨说。

“他父亲和母亲已经?上床睡了，墙上的挂钟发出单调的滴答声，风吹得窗玻璃咔嗒作响。随着月光照进来，房间变得越来越亮。年轻人心烦意乱地躺在床上，想起来那个陌生人和他的故事。‘不是对财富的念头，才勾起我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的，’他对自己说，‘我没有发财的渴望，但我渴望见到蓝花。它永远藏在我的心头，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想象不了，什么也思考不了。我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我好像幻想到现在，又或许是睡梦将我带到另外一个世界。因为在我曾经?生活的这个世界，谁?会为了一朵花烦恼？从未听说有人对一朵花有过如此疯狂的向往。但是这个陌生人可能从哪里来呢？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至今为止，我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他讲述的东西深深吸引和打动。所有人都听了他的话，但除了我，没有人信以为真。’”

“你对别人念过这些东西吗，哈登伯格？”

“从未对别人念过。怎么可能呢？我刚刚写成，不过那有什么关系？”

他补充说：“蓝花的意义是什么？”

卡罗琳看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她说：“这个年轻人得离家去寻找它。他只想见到它，而不是拥有它。这不可能是诗歌，他已经?知道什么是诗歌。这也不可能是快乐，他不需要一个陌生人来告诉他快乐是什么，而且就我揣测，他在家里已经?很快乐了。”

弗里茨为卡罗琳朗诵作品的特别待遇渐渐失去了意义，外表还是那么苍白和安静的她，冷得已经?坐立不安。但她宁愿砍下自己一只手，也不愿意让他失望。他坐在那里，他那??褐色的大眼睛信任而又专注地望着她，一副渴望理解的样子。

最让她难过的是，在等了一会儿后，他没有显示出丝毫的怨恨甚至哪怕是惊讶，而是安静地合上笔记本。“亲爱的尤斯腾，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