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报》大厦投下的阴影远在一个街区以外,但它却笼罩了我们的全部谈话,就好像纽约的阴影笼罩了费城一样。小报和较小的城市念念不忘它们的强大对手,但在纽约人看来,费城几乎不存在,《时报》也同样不把《太阳报》放在眼里。(“你读《太阳报》吗?”我问《时报》讣闻版主编。“我没时间。”他简短地说。)但米勒却像一只蚊子,喜欢叮着《时报》不放。
吃完炸鸡色拉之后,我们漫步在他回市区办公室的路上。我可以一连好几个小时站在街角,和他聊着没多少意义的闲天,比如喜欢哪个新闻数据库。(他喜欢“普洛奎斯特”,我是“定制报纸”的爱好者。)我竭力想像,如果他没能从那次灾祸中逃生,成了《悲伤速写》中的两百个词,而不是与它同处纽约的反对派,当代讣告历史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位白天搞技术、晚上回家写滑稽讣告的伙计,想在速写中抓住他的精神面貌是不可能的。
搭火车回家之前,我在一个报摊盘桓了一会儿。纽约是无数报纸的家:《每日新闻》、《纽约邮报》、《华尔街日报》、《观察报》、《新闻报》。《邮报》正朝《纽约时报》猛烈开火,兴高采烈地报道后者的失误(估计还是《时报》自己的勘误栏首先发布的)。《邮报》只偶尔为自己的员工刊登讣告,读来像贴在办公室咖啡间里的告示。《每日新闻》已经不登讣告了。恐怖袭击发生后,《华尔街日报》的办公室撤退一空,但它的员工还是设法从新泽西的印刷厂和本市新闻编辑部推出了九月十二日的报纸。那期报纸后来赢得了一个新闻奖。《华尔街日报》无论想做什么都能办到,完全可以办出第一流的讣闻版。但它没这么做。
除了《纽约时报》,大报中只有《新闻报》保有版面完整、内容有趣的讣闻版。报道著名人物逝世的消息时,它主要转载来自各电讯社和其他渠道的文章,但它每天都要刊发一篇由社内作者撰写的本地(长岛)人物讣告,其人物评价十分内行,让人得以近距离一窥丧主的人生。比如这位詹姆斯?约瑟夫?芬纳提,享年81,外科医生、飞行员、渔夫:
他的儿子说,芬纳提爱好语言、文学,常常引用法语、拉丁语和瑞典语中的名言,《纽约时报》和《新闻报》上的字谜游戏每期必做。他还喜欢旅游、烹饪,“做的浓汤真是酷毙了。”查尔斯?芬纳提这样说。
(刊于《新闻报》,作者因德拉尼?森)
911两天之后——《纽约时报》刊载《速写》系列之前——《新闻报》便推出了它自己的人物小传栏目,称为《丧失》,主人公都在“对纽约、华盛顿和宾夕法尼亚发动的恐怖袭击中失踪、估计身亡或确定身亡”。这些短文勾勒出了一幅幅人物画像,把主人公放到恐怖袭击的背景之上,而且努力让读者从中多少体味到他们的生活情状:曾在西班牙和公牛赛跑的年轻小伙子,正打算去夏威夷的夫妇。一篇小传中引用了主人公的兄弟的话:“……我们还有希望。也许他还活着,就在那堆废墟下面,还在呼吸。”《新闻报》把这些文章收入一本文集,还加入了论坛报系其他各报的文章,书名叫《美国生活:在911中遇难的男男女女》。这本集子不如《速写:2001年9月11日》那么好找,文章收录时又经过了重新编辑、补充内容,但读到它的人仍会体验到那种熟悉的、心头仿佛被谁扯了一下的感觉。
(布莱恩)奥弗拉伯特愿意相信他的朋友(丹尼斯?克罗斯)现在已经到了天堂,正和克罗斯的父亲谈着消防队的事。克罗斯13岁那年,他的消防员父亲就因扑救一次火灾去世。“也许他会跟父亲谈谈队里现在用的新技术。”奥弗拉伯特说,“他们多半会一块儿放声大笑,因为说到底并没有什么变化。消防员照样得爬进楼房,扑灭大火,跟50年前一样。”
(凯伦?克里茨曼的)家里人向互助基金捐款,还请求朋友和他们的家庭一起慷慨捐献。“那场可怕的悲剧催生了许多高尚行为,有价值的行为。”唐娜(?克里茨曼,凯伦的双胞胎姐妹)说。
在对那场灾难的后续报道中,跟《纽约时报》相比,《新闻报》未免相形见绌。奖项争夺方面也输给了《时报》。2001年,《时报》获得了七项普利策奖,包括一项公众服务奖,颁给它的特别版《受到挑战的国家》(《悲伤速写》就是其中一部分)。普利策评奖委员会也赞扬了《新闻报》的努力,但不是为了它的911报道,也不是它大有改进的讣闻版——而是它对古典音乐的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