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么,这将是背水一战(5)

日本帝国的衰亡 作者:(美)约翰·托兰


松冈长得又矮又黑。在国联开会辩论满洲问题时,他蹑手蹑脚地溜出大厅,他的修剪得像枪弹一样的脑袋,八字胡子,玳瑁过大眼镜,以及他的戏剧性表演,引起了全世界的注意,他十三岁时到海上去,被他的叔父兼船长扔在美国海岸上,要他自谋生路。俄勒冈州波特兰一家美国人收养了他,在而后成长的年代里,他勤奋用功,做过工,在一家法律事务所当过听差,为了赚到学费,甚至当过临时仆人。在俄勒冈大学毕业后,他在美国工作了三年,然后回日本,由于聪明能干,精力充沛,一举成名。

近卫几乎倾听每个人的意见,而松冈几乎谁的意见也不听。他只忙于阐述不断涌进他机敏头脑里的各种主意。他的故弄玄虚的讲话把许多人弄得糊里糊涂,有些人竟认为他神经不正常,但是他的外务省的下属,例如斋藤良卫博士和加濑俊一则认为,那不过是他的矛盾的天性在作祟。他是个智力体操运动员,经常说一些与他的信仰相反的话,提出他反对的建议,以便用不表决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想象力丰富,很少解释他所想象的事情,即使解释,也不过是一场滑稽问答戏,无怪乎大家都被弄得糊里糊涂,连那些认为他是日本最杰出的人也为他灵巧地玩弄危险的外交游戏而焦虑。他一再向他的同僚保证他是亲美的,但讲起美国时却出言不逊;他不相信德国,却向希特勒献媚;他反对军国主义抬头,却发表主战言论。

在家里,他也同样玩弄似是而非。他大声呵责他的七个孩子,却让他们骑在他背上玩。他有一派家长作风,对孩子们却慈祥而体贴。松冈的书生(仆人兼私人秘书)荻原极,在松冈发脾气时,吓得不敢看他,有一天,松冈洗完澡,在房内喊了一声“喂”,荻原朝房内偷瞧了一眼,只见松冈不耐烦地指指自己的腰部。荻原急忙给他拿来一条宽腰带。不料,松冈竟气得脸色发青。荻原只好去问下女,这才明白他主人这种特殊动作是表示要缠腰布。在他“谢客”的日子里,有时会有人坚持要见他,荻原只好进去通报,松冈就会吼叫起来:“人不在家怎么能会客!”由于荻原几乎经常处在这种神经紧张状态,便辞去这一使他厌恶的职务。但几年后,荻原给松冈写了一封信,请求在南满铁路上给他找个差使,松冈果然给他找了一个。在松冈的凶恶、傲慢和急躁的外表后面,是一位完全不同的人。这点,很少人能看出来。

为了对付日本“前所未有的巨大考验”,成立只有四天的内阁就一致通过了一项新的国策。这项国策的基本目的是实现世界和平,为此,必须由日本联合伪满洲国、中国,以建立—当然是在日本领导下的—“大东亚新秩序”;必须实行全国总动员,全体国民都应献身于国家;必须实行计划经济,改革国会,圆满解决中国战争。

另外,要与德国和意大利签订三国条约,与苏联签订互不侵犯条约。虽然美国对日本实行战略物资禁运,只要美国同意日本的“正当要求”,也要想法与她和解。除此之外,趁欧战之机,日本要开进印度支那或更远的地方,必要时用武力建立帝国。

这个国策其实是军方首脑想出来的,但他们说服了近卫首相和内阁中的其他文官,使他们相信,在混乱的现代世界上,这是日本求得生存的最后希望。这就意味着“勿误良机”这一口号已经变成了国策,把中国战争升级为战争,把日本推上进一步侵略的道路。美国民主制度的一个基本方面是文官的权力凌驾于军方之上,而日本却恰恰相反。明治宪法使决策权分属于内阁和统帅部,但是不了解政治和外交事务的军方首脑几乎总是可以在内阁中支配文官。他们一辞职,政府就倒台。实际上,他们的影响超出了辞职这个威胁。由军方垄断一切早已成为传统,也没有什么人提出质疑。因此,统治日本的政策,只是那些具有狭隘尚武精神,言词动听,其实没有真才实学的海陆军将领们的政策。

那些制订“勿误良机”国策的军国主义者,却不想去预见发生战争的可能性。在他们看来,法国战败了,英国在为自己的生存战斗,印度支那的橡胶、锡、钨、煤和大米,“是丢在街上只等人去拣拾的宝物”。不到两个月,日本就迫使无能的维希政府在河内签订了协定,允许日本在印度支那北部建立空军基地,把这个地区变为向中国进攻的跳板。

松冈和统帅部内比较有头脑的、预见到日本正走上与盎格鲁-撒克逊人发生正面冲突的道路的人,对于这一切,并不是没有争辩过。陆军参谋总长闲院宫,含泪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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