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计划在厨房里待几个钟头,把烹调书读几个钟头,但是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我是个驻海外记者,我的生活方式不是居家式。“你得知道,”我跟后来成为我妻子的那个女孩开始认真地约会时,就这样跟她说,“我只会做那样的工作,我只会那样挣钱。另外我爱这件工作,永远都不会放弃。我会总是在奔波,一年到头,我会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好吧,”她说,“没关系。我也忙,你知道的。”她并不是随便说说,她真的不介意我一去很久。可是我介意,越来越介意。事实上,说不清楚有几个月,要么有一两年时间,我开始感觉不像我声称的那样热爱战争地区了。
这是30岁时的我:我跟我的好朋友、BBC电台记者理查德·莫伦在一起,我们当时正在辛辛苦苦地穿越加沙地带的一片灰扑扑的柠檬树小树林,那是在2000年秋天,巴勒斯坦人刚刚发动第二次起义。我们在一个重兵布防的以色列部队据点附近,近几天,以色列士兵藏身在混凝土墙后面开枪打死了好多巴勒斯坦人。柠檬树小树林为我们提供了掩护,但就在这时,开始有子弹声音尖厉地穿过加沙地带刚到下午时带着浓烈的柑橘气味的空气,掠过我们头顶,打破声障时,发出啪啪的声音。
“看看这些柠檬。”我们弯腰跑过这片树林时,我停下脚步从树上摘了几个。“这些是我闻过的最有柠檬味的柠檬。”“你他妈干吗?”理查德说。
“摘水果。”我回答道,一边把硬硬的柠檬连同绿色的尖叶子塞进口袋。我把一只弄开,酸而味美的果汁淌在我手上。一种新鲜的配料和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完美碰头了,我很高兴。“这么多树,他们看不见我们,你知道的。”子弹继续在附近炸响。
那些时候,我脑子里会有些想法。在我体内,那种在危急情况下决定或战或逃的化学物质降肾上腺素1似乎陡然增多,让我感到高度警觉,几乎力大无穷,而且完全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我感到一种愉快的平静感,一种极为安乐和宽宏大度的感觉。那些柠檬带着最深的黄颜色,叶子似乎是最完美的形状。在飞过的弹头和降肾上腺素中间,一种精炼过的友谊诞生了。我马上知道,理查德会是我终生的朋友。我想和我的朋友一起,整下午都待在这片小树林里,采摘这些完美的柠檬。 “真是荒唐,我他妈要走了。”他说着转过身不管我,我跟了上去。
这是36岁的我。我妈妈去世后一年左右,我多年赴战区和在那里生活的生涯快到了尽头。我懒洋洋地靠在黎巴嫩南部城市提尔的阿迈尔山医院的墙上,想把运动鞋底沾的一个黎巴嫩人的血迹弄到人行道上。
我看着天空,以色列的无人飞机不知道在哪个方向嗡嗡地响,我开始想到等我回家后我会做什么饭。我需要开始由伊丽莎白·戴维所引导的自学,就从《法国乡间烹调》开始,在这场糟糕而愚蠢的战争中,我的包里始终带着这本书。那会是一顿丰盛大餐,极度铺张,有加熏五花肉的砂锅菜,加土豆的一碗碗汤菜,加奶油的甜点,丰盛得让人感到温暖,因为法国式经典一餐的丰盛、家常和舒适感,让我的客人们不愿稍离。
我和我的朋友在医院外面或坐或站时,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一位摄影记者朋友掏出一根烟说:“这是最后一次,说真的,我再也不报道战争了。”“一样。”我说。我们都知道自己在撒谎。他能靠别的什么来谋生?
我又怎么能干别的来谋生?我们难道不会太怀念战争吗?我们刚刚从阿迈尔山医院的急诊室出来,这里已经成为我所报道过的最无意义的这场战争(也是最邪恶的战争之一)的主要舞台,医疗人员(他们自己也是以色列导弹的目标)把受伤的人往这儿送。
之前不久,我们在里面目睹了一个人死去,我们曾尽量避免不要踩到他的血而脚下打滑,搬运工把他抬进急诊室时,他的鲜血洒到了医院地面的方砖上。当时他只有一只手臂连着身体,他当场被炙烤过的血肉让急诊室里有股肉的焦糊味。医生们并没有怎么真正费事。他们把一根透明的塑料管插进他的喉咙,可那只是个象征性行为。过了一分钟左右,他死了。有位医生戴着保护性的白色乳胶手套,在那个男人脖子处乱作一团的肌肉、气管和脊柱处摸索,取出一块两英寸长的弹片。那是3枚以色列导弹很多碎片中的一枚,几分钟前,那个男人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站在路边时,弹片炸进了他的身体。
“哈。”那位医生说,一边举着那块导弹弹片让别人看。
我和朋友们在外面乱转,突然都感到口渴之极,把能找到的水全喝掉了。
我见过这些朋友,在像提尔市这种地方,在几次战争中间--那些战争平息了,然后又出现了更多战争,主要都是9.11事件后影响所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