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重整旗鼓

冬天尚未过去，春天还没有来临。一天，一位年轻的英国贵族造访露丝。他显得生气勃勃，举止恰到好处，一副充满理想的样子。杰拉德·拉塞尔参加了哈克内斯的最后一次探险活动。因为独自在外旅行，此刻，他还不知道哈克内斯已经去世的消息。拉塞尔造访露丝的时候，她住在纽约第十八街西三百三十三号一栋经过改造的公寓里。拉塞尔对露丝谈到，她丈夫的壮举给自己留下很深的印象，而且，在旅行过程中，他发现自己具有“不怕困难、意志坚定”的品质，这正是野外搭档最重要的两个性格特征。他确信，中国有着比尔·哈克内斯所期盼的很多东西。

得知比尔去世的消息，拉塞尔感到震惊，难以接受。在交谈的过程里，拉塞尔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想法：为什么露丝不“继续”丈夫未竟的探险活动？如果让比尔的遗愿付诸东流，对他是不公正的，同时也是一种错误的做法。露丝认为，“比尔死后，既然我秉承了他的名字，就应当成为第一个抓住活熊猫的人”。

露丝也考虑过同样的问题。尽管比尔的遗体已经火化，变成了灰烬，但是，他的希望与梦想绝不能随之而烟消云散。她有坚强的意志力,可以做到这一点，她一直希望加入探险者的行列，而现在，没有人可以替代比尔的位置，她从道义上感到，自己必须完成已故丈夫的未竟事业。从实际的角度来看，比尔为她留下了良好的社会声望及丰厚的银行存款，展开新一轮探险活动的条件已经具备。

在拉塞尔的鼓励之下，露丝·哈克内斯觉得，自己的愿望绝非一时的冲动。另外，拉塞尔也告诉露丝一些具体的信息，使她明确了具体的实施步骤。

拉塞尔敦促露丝尽快与弗洛伊德·史密斯会合。在这之前，露丝已经与史密斯有过联系，史密斯正等待着露丝的决定，希望知道露丝如何看待丈夫的未竟事业。通过比尔的书信，露丝知道史密斯的一些情况，但是对他还不熟悉。

史密斯的情况是，今年五十多岁，按照他们常说的话，“是一个熟悉中国事务的老手”，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东方度过的。在拉塞尔看来，史密斯是“地球上的精英人物，一位伟大的绅士，受到所有人的尊重与喜爱”，所以，他向露丝推荐了史密斯。

就在拉塞尔对史密斯大加赞赏的时刻，史密斯本人却在中国成都遇到了麻烦。当时，他正在成都等候比尔的到来。比尔的去世使他陷入了困境。也许，史密斯并没有感到十分悲伤，不过，对他来说，“这个消息破坏了所有的计划”。在过去的经历里，史密斯总是在面临财务危机的关头化险为夷，这一次，他又在中国的西部地区被困住了；他几乎身无分文，每天只能吃一些廉价的“苦力饭菜”。他需要尽快从窘境里摆脱出来，于是，开始与比尔的遗孀商量新的计划。从一开始，他就和比尔达成了一个协议，即露丝·哈克内斯可以接受比尔探险活动所产生的财务收益的一半数额。不管史密斯喜欢与否，露丝现在代表着比尔的利益。

根据露丝在纽约的观察，不管史密斯的性格如何，也不管他是否靠得住，露丝需要自己作出一些非常重要的决定。比尔拥有多个银行账户，在上海也有数量巨大的财富。如何处理这些财产，是应当由她来作出决断的。

拉塞尔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他宣誓要忠诚于比尔的探险事业，主动签名加入探险的行列，并且打算在与比尔分手的地方与露丝重新起步。这对露丝来说，是一个意外的好消息，对拉塞尔来说，当然也是一件好事。以后，在他手头窘迫的时候，露丝很快为他开具了支票。

他们两人制订了一个计划。他们将在欧洲会合，确定各项细节的安排，然后从上海出发，踏上探险的征程。露丝处理好比尔的骨灰，就向着探险现场进发。一切似乎都完美无缺。

当然，这是一次疯狂之举。露丝丝毫没有考虑自己的得失，决心成为一个捕获熊猫的探险者。她完全脱离了自己先前的行为轨迹。

1936年4月17日，星期五，露丝·哈克内斯登上了美国航船“美国商人号”。船上聚集了一大批最亲密的朋友，他们都是闻讯后前来送行的。她后来回忆说，在她狭小的船舱里，由于香烟烟雾的弥漫，空气变成了蓝色。盛着鸡尾酒的玻璃杯相互碰击着，人群都挤到走道上，不时地发出一阵阵欢笑声。

在大多数送别者看来，这只是一个十分逗乐儿的玩笑。露丝从不介意与别人开玩笑，实际上，她一直在与他们一同欢笑着。她太高兴了，根本顾不上考虑这样的问题:作为一个探险者，自己还欠缺点什么。她对探险活动、捕猎以及如何与当地捕猎者相处等问题一无所知。她还不知道，那片贫瘠的土地上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了解有关中国内地那些杀人越货的强盗的报道。在那里，如果需要到马路对面去拦一辆出租车，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穿越马路。

她的哥哥吉姆挤在船舱下铺的角落里，很不舒服，说道，“她真是疯了”。在他看来，妹妹把数额不大的遗产用来捕捉活的大熊猫，真是一个极其荒谬的做法。在那些外出捕捉大熊猫的男人们里，没有一个能够接近活的大熊猫的。另外，大熊猫到底是一种什么玩意儿？

露丝一位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忠实的伙伴试图为她辩护。黑兹尔·珀金斯宣称，如果自己没有孩子，也会去从事这样的冒险活动。“我也许会做其他一些事情，一些比捕捉大熊猫更勇敢、更浪漫的事情”，不过，她还是补充到，“如果真的没有孩子,我当然会这样做”。

珀金斯也许是唯一相信露丝的人。怀疑露丝探险目的的人当然不限于她周围的那些人。他们和许多人一样，都没有透过露丝欢笑与幽默的外表，看到她内心的坚定信念。坚定的信念与招牌式的黑色头发，都是露丝固有的特征。

在云层密布的天空之下，在星期五下午的稍晚时分，露丝·哈克内斯乘坐着一艘海船，开始了探险的旅程。她的身边是一大群神情欢快的旅客，很多人在凌厉海风的吹拂下缩成一团，目睹着自由女神像渐渐离他们而去，变得越来越模糊。

露丝在船上生活得很愉快。通宵达旦的鸡尾酒会，化妆舞会的争奇斗艳，还有船上的恶作剧，使她乐不可支。她无暇顾及航程本身——穿越欧洲、来到上海、途中在伦敦与巴黎的逗留，这一切都成为露丝脑子里一些模糊的印象。她会让酒吧开到翌日凌晨。她会开玩笑把一些枝条塞在瓶子里，再盖上盖子，然后随意地扔在船上。有一次，她和一群寻欢作乐的旅客甚至把船长堵在船舱里，在门上贴上海盗式的威胁字条，上面还画着骷髅和十字，字条的旁边还插着一把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