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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整旗鼓(6)

淑女与熊猫 作者:(美)维基·康斯坦丁·克鲁克


上海各大报纸充斥着自杀和血腥犯罪的头条消息。露丝在上海逗留的时候,这样的消息多如牛毛。在她抵达上海的几天里,一位美国军官在她所住的那家旅馆里跳楼自杀了。在月宫饭店附近发现一颗中国人的头颅。另外,在上海划船俱乐部附近,一具中国女人的尸体被肢解,身上一丝不挂,脑袋也不知去向,尸体被塞进了一个皮箱里。

毒品,赌博,妓女。中国匪徒穿着条纹西服,手里端着汤姆式卡宾枪。洪帮老大留着长长的、被鸦片熏黑的手指甲,身上穿着丝绸绣花衣服。国际骗子在这座城市里找到了避难之处,因为这里根本不需要什么护照。上海是一座各国罪犯的藏身之处。在这座动荡不定的城市里,黑道老大都是一些光彩耀眼的名人,满脑子都是阴谋诡计,而这样的阴谋诡计只有在上海才会有用武之地。黄金荣,绰号叫“黄麻子”,不仅掌管着最大的非法流氓组织青帮,而且也是一位与法国警方密切合作的中国高级侦探。他的同僚杜月笙,绰号叫“大耳朵杜”,与黄金荣一起,对城里的警察、流氓组织以及其他力量行使着同等的指挥权力。在后台势力的支持下,在发生大规模政治骚乱、有可能永远改变中国进程的关键时刻,他们会成为一支受人雇佣的力量。在蒋介石国民党政府希望镇压一下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工人组织的时候,黄金荣的势力便被国民党政府所召唤。

上海除了犯罪之外,还有很多的肮脏现象。这座城市声称拥有最长的酒吧。1930年,上海人口与妓女数量之比超过了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在这里,生活各个领域里最堕落无耻的人都能满足各自的欲望。有一位来自山东省的奇特军阀,六英尺七英寸的身高,脑袋剃得光光的,扬扬自得地在几千士兵的簇拥下进入上海。张宗昌喜欢把敌方士兵斩首,并且把尸首悬挂在电线杆上,一副无耻屠夫的行径。据说这位将军拥有四十二个小老婆;在一次宴会上,他当着所有宾客和唱戏女子的面,鸡奸了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

上海的纵情声色早已名声在外,但是,对于外国人来说,在1936年的夏天,这座城市不再歌舞升平。住在上海的西方人通常在炎热季节迁徙到凉爽地方居住,而这样的大规模迁徙在那年那个酷热的季节尤为明显。露丝写道,“在7月份和8月份,凡是有钱能够离开上海的人都外出了,他们有的去了山里,有的去了日本,有的去了北方”。不过,欢宴的解体对露丝倒没有什么影响。她早就对这一套失去了兴趣。这其间发生了一些奇妙的事情。这位喝酒很凶的服装设计师对中国越来越着迷,而对鸡尾酒会越来越没有兴趣。她希望保持健康的身体,为将来的探险做好准备;她开始觉得,应当把握好自己今后的生活道路。她欣喜若狂地写道:“我感到,我现在比我离开家之后的任何时候都要快乐。”

在上海的几个月里,弗洛伊德·坦吉尔·史密斯如同一个狂热的求爱者。他扫清了接近露丝的所有障碍,全天候地听凭她的召唤,享用着露丝给予他的所有快乐机会;从餐前小饮到正式午餐,乃至子夜时分的聊天;这种情况让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发疯般的嫉妒”。露丝很清楚,可以将心比心地想一想,如果自己在深夜时分独守家中,而丈夫却和另一位女子携手外出,朝夕相处,并且这位女子已经吸引了上海很多已婚及未婚的男子,自己会是什么心情。露丝说道:“我们总是以过去的探险经历为题开始聊天,天知道是什么原因,却总是以佛教、西藏的神秘主义及其探险活动而告结束。”

有的时候,他们会蜷缩在露丝的旅馆房间里,听着窗外随风传送进来的行船声音。一位是专心致志的聆听者,一位是不知疲倦的讲述者,他们会静静地坐着,喝着兑水的威士忌酒,谈论着中国遥远的边境线。这位肤色黝黑、姿色可人的寡妇要诱惑史密斯这位骨瘦如柴、相貌平庸的老头,真是太轻而易举了。史密斯太急于表现自己了,虽然他看上去很憔悴,而且本人的健康状况也很糟糕:他患有坐骨神经痛,疟疾也经常发作;可是,似乎什么事情都阻挡不了他与露丝的重要交谈。

露丝也急于进行这样的谈话,因为,现在已经到了谈正事的时候了。需要讨论的事情很多,比如,组织探险活动,申请旅行许可,画出旅行线路图等。然而,首先要做的事情是确定这次探险活动的搭档。她需要清算旧账,需要拿回比尔的骨灰。她不顾一切地希望揭开丈夫死亡之谜,还要揭开丈夫的财务之谜。所有这一切秘密都必须通过史密斯才能揭开。他站在通往另一世界的卡口上,通过他才能走出上海,走向野外。露丝必须小心从事。她必须表现得十分强硬,必须独断专行,尤其是对付像史密斯这样的人,就更得如此。这个人是一个最大的问号。她必须完全根据自己的观察对他作出判断。

一旦在鸡尾酒会上喝到微醺,他也会滔滔不绝起来。露丝回忆道,“他在中国已经待了二十五年多,经历了很多有趣的事情。比如,西藏的班禅喇嘛;他所收集的各种动物;他所拥有的各种赛马;大山里面的黄金;中国的国内战争以及各路匪帮等”。史密斯是一个有经验的讲述者,前几次回到美国后,他告诉记者许多相同的故事,比如,他是第一位深入“荒蛮”地区数英里的白人,他是靠着食用谷物和猎物生活了几个星期,还有,他曾经在摄氏零度以下的环境里被大雪困住,长达几个月。

在上海的最初一段时间里,露丝被这些冒险故事深深吸引。他们知道探险活动的艰难历程,这正是露丝将要选择的生活方式;尽管她有理由怀疑眼前的这位中国通讲的是否都是实话。史密斯从不掩饰他对中国人的蔑视态度。他在谈到中国西部一位土著农民时说道:“教会他们懂得活动物和死动物的区别,是一件长期的工作,因为,他们都是一些原始人,愚蠢,相互欺骗,他们说的每句话都是谎言。”

与此相反,露丝却发现,中国人都是一些诚实得有趣的人。就在这里,她的旅馆房间从来不上锁;没有任何东西——小到放在梳妆台上的铜器,被发现丢失的。露丝说:“我把这里的白人分成两大类,一类白人对黄色人种持优越态度,于是就仇恨黄色人种,并且他们也被黄色人种所仇视;另一类白人喜欢中国人,试图去理解他们,最终他们也赢得了中国人的尊敬,常常得到额外的服务以及出乎意料的忠诚。”

年龄的因素,时代舆论的影响,也是造就史密斯脾性的重要因素。由一位女性来领导探险活动,这个现实深深地刺痛着史密斯,不过,他的不满从未在两人的交谈过程里流露出来。不管怎么说,史密斯需要露丝手里的钱,为了诱使她成为自己的摇钱树,他必须把这种想法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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