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赢得主动

杰里·拉塞尔终于在8月底抵达上海，入住汇中饭店。他的房间与露丝的房间隔着一个大厅。杰里的出现让露丝欣喜万分，她说，“我们俩是天生的好朋友”。随着探险计划讨论的深入，两人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他们常常会穿过大厅，冲进对方的房间里，全然不顾这样的事实：因为天气太热，他们各自都只穿了很少的衣服。

拉塞尔抵达上海的几个星期前，露丝经历了一段艰难的日子。她患了疟疾，并发结肠炎，随后住进比尔去世的那家医院。这种疾病具有潜在的危险性，有可能致命，在以人类粪便为农作物肥料的地区，比如中国，这种疾病相当普遍。同时并发的，还有肠痉挛、高热以及全身脱水。根据她后来的说法，当时医生告诉她，“只有动手术，才能恢复健康”。

不过，她已经没有时间了。8月份的最初几个星期里，因为体内存在变形虫，她不得不重返医院。不过，她认为做手术“是不可想象的，因为熊猫不会等待我们”。她同意在医院做一些“修修补补的工作”；在办理完入院手续的当天，她就回到旅馆。拉塞尔抵达上海时，露丝的病情已经稍有好转。

不过，现在露丝还要面对另外一个难题。她决定不再与史密斯搭档，不论露丝如何闪烁其词，事情还是逐渐明朗起来。他们两人争论的焦点是：比尔·哈克内斯和他的钱财。

在上海，拉塞尔、露丝以及史密斯几乎每天都见面。这对史密斯来说，是一种机会，每一次见面都是一次新的推销过程。由于没有足够的资金，无法展开工作，现在又拿不到比尔·哈克内斯的钱财，史密斯感到非常绝望。史密斯和他的妻子讨厌露丝，认为她是在以探险事业为幌子，任意地摆布史密斯。

对于露丝来说，这种状况是不可容忍的。她在给家里的信中写道：“史密斯很难对付；只是出于道义的考虑，我才把他作为朋友的。”

两人之间的紧张关系日益加剧，聚餐与社交活动常常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史密斯决定扩展谈话范围，谈论探险活动以外的事情，以此吸引露丝的介入。在与露丝聊天的时候，他开始细致地描述比尔·哈克内斯最后几年的悲惨情形。

史密斯告诉露丝，1935年春天，比尔与史密斯签订合作协议，随后突然失踪，从那时算起，比尔一共发病七次，每一次发病都有致命的危险，为此做了四次手术。比尔的早期症状也许可以解释他经常不辞而别的原因。颈部出现了几次病变后，经过医院方面同意，他住院接受治疗。即便他的康复还需要几个星期，他、史密斯以及拉塞尔仍然急于启动探险计划。基于一种乐观的考虑，他们同意史密斯于6月3日先期前往成都，在那里做好相关准备，比尔稍后乘坐飞机赶往成都。事情按原定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然而，一旦他们开始向西进发，事情就发生了急剧的变化。正如露丝·哈克内斯所理解的那样，旅行许可文件出现了问题，迫使他们在9月份返回上海。露丝不知道的情况是，即便没有出现上述问题，他们也必须返回中国的东部地区，因为比尔的颈部出现新的肿瘤。

比尔·哈克内斯和史密斯起初并不在意，认为这不过是又一次简单的拖延而已。10月13日，史密斯到南京去处理一些事情，他想当然地认为，比尔将在当天晚上住进医院，在那里做一次早已安排好的手术。可是，史密斯返回上海之后，却发现比尔在那天的子夜时分向医院发去一份电报，说他希望将手术推迟二十四小时。第二天过去了，比尔还是没有露面。这个时候，医生向史密斯透露了一个没有告诉比尔的消息：肿瘤是恶性的，这位年轻人正遭受着食道癌的折磨。也许，比尔的行为表明，他的内心深处已经有所察觉。在随后的五个星期里，他做了最想做的事情：先后住进了四家旅馆，阅读了大量的书籍，向政府当局致意（史密斯已经向他们通报，说有一位美国年轻人失踪）。史密斯担心比尔“不知道这样做等于慢性自杀”，于是在上海城里来回寻找。终于，他在一个白天找到了他，当时比尔正悠闲地从银行里漫步走出，身边还有拉塞尔陪伴。史密斯向比尔抱怨说，医生认为拖延治疗将产生严重的后果。于是，第二天，在史密斯的陪同下，比尔住进了医院。

尽管手术与康复过程出现反复，但是，医生对最终的治疗结果表示满意，并且对前景颇具信心。在1935年圣诞节的那一天，比尔出院了。这位具有战士精神的探险者马上和史密斯制订了一个计划，打算坐轮船沿着扬子江溯流而上，最终抵达四川。可是，他们刚刚订好船票，比尔的体重就开始急剧下降，以至于最后都没有力气下床了。

到了1月底，比尔再次住进医院。他被诊断出患有严重的结肠疾病。显然，癌症已经扩散，不过，好在医生比较乐观，认为可以用放射的方法治疗。由于新病症的折磨，比尔比过去更加绝望了，甚至想孤注一掷，重回探险第一线。医生向他保证，如果治疗效果理想，一星期之内比尔就可以前往成都，到那里再完成所有的治疗过程。然而，事情被再次耽搁。之后，医生没有实现他的承诺，相反，他坚持认为，比尔必须留在上海，完成全部的治疗过程。这位疾病缠身的美国人无法完全取消探险计划。于是，他们决定让史密斯在2月4日坐船西进，在比尔健康状况允许的时候，再乘坐飞机赶往成都，与史密斯会合。

沿江旅行结束后，史密斯收到了一封航空信，信里说，对比尔的胃部进行急救的四十小时之后，1936年2月19日凌晨四时四十五分，比尔·哈克内斯去世了。

这个消息使露丝心灰意冷。她在给家里的信里写道：“这个可怜的小伙子显然处境糟糕，身上长满了肉瘤，从未被治好过，下巴受到感染，还有很多难以言说的病状。他去世的时候，只剩下一把骨头一张皮了。”虽然史密斯告诉露丝，她的丈夫当时并不知道病情的严重性，但是，史密斯并没有妄言比尔会很快死去。显然，比尔去世的时候是孤独的，因为他拒绝了上海朋友们的帮助。听到比尔所受的折磨与孤独处境，露丝如万剑穿心般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