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排练时,卡拉扬不仅对独奏者很平和,对乐队也做得很有分寸和耐心。当他的指挥意图没有立即实现时,他从来不提高嗓门,也不急躁。但他却丝毫不会降低要求。在这部协奏曲的第二乐章中,在大提琴声部出现前的一个乐段,我老是弹得不很理想。我弹得那架钢琴因年代已久,有些吵得厉害。因此作曲家在那里所要求必须奏出的每个和弦的三个音都要完全一样的弱奏,我却怎么也做不出来。当时我已经记不清我们曾把这个地方重复过多少遍了,而只记得不是太响,就是总有一个音出不来。后来解决的方法是突然找到的,当弹到这一刻不容缓的地方时,我干脆在键盘上把左右手的位置变换了一下,于是便达到了非常理想的效果。正是因为卡拉扬的严格要求和毫不妥协的态度,才使我找到了这个变通的手法,由此也便产生出你们都非常喜欢的录音。这就是我和卡拉扬的愉快合作,也是让我终身难以忘怀的一次美好经历。
问:听了您的这番话,使我对这个录音又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听说您现在每年都在世界不同的国家演奏柴科夫斯基的这部杰作,但好像演奏的并不是大家都非常熟悉的这个版本,是这部作品的初稿版,这其中有什么奥妙吗?
贝尔曼:其实目前大家所熟悉的柴科夫斯基《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的录音和演奏版本,在其中有许多的地方都已经不是柴科夫斯基的原创作了。柴科夫斯基生活的那个年代,人们在欣赏钢琴演奏时的习惯较为偏爱李斯特炫技式的演奏技巧和追求辉煌弹奏的效果,而柴科夫斯基的这首协奏曲则侧重于一种俄罗斯民族深沉的情感表现,因此在这部作品首演时担任钢琴独奏的演奏家、李斯特的学生冯?彪洛就将其许多段落的弹奏手法进行了改变,甚至有些部分还进行了删节。
问:具体改变的地方都有哪些?
贝尔曼:由于第一个演奏该协奏曲的是李斯特的优秀学生冯?彪洛,因此在当时他便很可能认为在柴科夫斯基的这个协奏曲中,缺少像他老师作品中的那些华丽的演奏,于是随后他便决定把这首协奏曲开始的连线和弦变成断奏和弦,就如同李斯特第二钢琴协奏曲的音乐处理一般。后来冯?彪洛的这个改编本就一直成为众多钢琴家试图为这首光辉的钢琴协奏曲添加不同的东西的跳板。
柴科夫斯基写的这首世界著名的钢琴协奏曲从创作到今天大约已经有120多年了,但除了一些钢琴专家了解他的原创作动机之外,则很少有人知道它的由来和初衷,这首协奏曲的原作有着许多与现在的演奏都不一样的地方。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还要追述到1875年,也就是该协奏曲写作的那一年。当时在柴科夫斯基写给他弟弟莫杰斯特?柴科夫斯基的一封信中,作曲家曾如此谦虚地说道:“我现在正忙于写作一部非常不满意的钢琴协奏曲,但是我一定要写出成功的、完美的乐句”。由于柴科夫斯基不是一位钢琴演奏家,因此他并不认为自己就是创作钢琴协奏曲的权威。当时,只有钢琴演奏和作曲都如日中天的李斯特才被誉为是“钢琴演奏天王”。李斯特的音乐充满了戏剧效果、深度和激情,因此后来的许多钢琴作曲家都试图学习他的演奏和作曲风格。而柴科夫斯基的创作风格与李斯特是完全不同的,他没有李斯特那样华丽,他对所有非天然的东西都感到陌生,他是一位抒情作曲家,他总是在追求个人感情的深度和音乐的美感。例如在这首钢琴协奏曲原始版中的第一乐章开始,其演奏手法就与现在大家所熟悉的改编版不完全一样,在这段音乐里充满了美丽和高贵。第一乐章的开始先是由乐队的弦乐声部演奏,钢琴则先以和弦伴奏,到第二主题出现时才转由钢琴演奏主旋律,而直到第三部分钢琴的自由板后,才由全体乐队演奏。非常有趣的是到目前为止,我们简直无法找到一首乐曲其改动之大,能像柴科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这样的曲目了。由于柴科夫斯基是一个非常冷静与随和的人,因此在这个问题上他总是认可其他钢琴家对他作品的任意修改。
问:您年轻的时候将柴科夫斯基的这首协奏曲演奏得如此辉煌,为什么到了老年却要推翻自己的过去,而热衷于演奏原始版本?
贝尔曼:我在演奏柴科夫斯基的原版作品时,不仅要遵守其强弱音的处理,而且还要坚持其原意。我希望能通过我的演奏,保留住柴科夫斯基创作这部作品时的原貌。尽管现在人们都较为熟悉改编版,但我有责任告诉人们一个真正的历史原貌,我的老师戈登威瑟年轻的时候曾经常在柴科夫斯基的面前演奏,因此可以说他对我的教育是传承了柴科夫斯基作品诠释的真正原汁原味。如果我不再去演奏,很有可能这种传统风韵将会失传,因此演奏他不是力图“复古”,而是告诉人们一个真正的柴科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的本来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