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时会希望戴夫能看见现在的她,在一间和他以前经营的铺子差不多的店里工作。他会欣赏这种反讽——米丽娅姆,以前这么讨厌“带蓝吉他的人”的米丽娅姆,卖着瓦萨坎的陶器,和戴夫多年前在巴尔的摩中产阶级还没准备好使用这类餐具之前,就打算说服他们买下的一模一样的陶器。但是,她需要工作,而且,尽管她并不太喜欢艺廊老板的品位,但她第一眼就喜欢他这个人。乔伊·弗莱明是个乐天夸张的同性恋男子——和顾客谈话的时候是如此。但是米丽娅姆一见到他就知道,那不过是他的表演,为了掩饰某种阴郁与哀伤的表演。假面乔伊,她现在都这么叫他。“有客人来了。”她会喊他,“该把脸戴上了,我们摆在门口瓮里的脸。 ”“我准备好了,里格比小姐 ①。”乔伊回答,刻意拖长声音,强调他的得克萨斯口音。尽管米丽娅姆对乔伊的品位不敢领教,但要卖掉他进的货,她可是一等一的好手。她的秘诀是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优美的仪态和玲珑有致的身材依旧,一头黑发已有几缕银白的她,有一股矜持冷淡的气质,会让购物者情不自禁地疯狂采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赢得她的认可,才能证明他们的品位与她旗鼓相当。
①Eleanor Rigby是“甲壳虫乐队”一九六六年的作品,歌词中提及里格比小姐活在梦中,在窗前等待,戴上摆在门边瓮里的脸,不知为了谁。
这天早上店里很安静。雪鸟已经开始北返;复活节带来的盛况还要再一个星期才会出现。米丽娅姆最初是在一九八九年复活节的周末来到圣米盖尔阿连德的。纯粹是个意外。以前,复活节对她来说只是个世俗的假日,只不过就是她精心组装的礼篮,以及找出戴夫煞费苦心藏在院子里的彩蛋游戏。他们夫妻俩都不是在严守教规的家庭长大的。米丽娅姆是“犹太人”,戴夫是“路德教派”,但是意义就只等同于她是德国人,而他是苏格兰人。虽然有许多人建议她回归宗教以抚平哀恸,但是女儿失踪之后,米丽娅姆对宗教更加没有好感。“信仰不能解答任何问题。”她对她爸妈说,“只要求你等待一个在你死后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出现的答案。”
不过,米丽娅姆向来接触的宗教是温文有礼、庄重严肃的。就连戴夫奉行的“五道”都是强调自制、低调。而在墨西哥,宗教还带有几分野蛮、非法的色彩。她怀疑这是不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禁止宗教,天主教被赶入地下的后果。不过呢,她也是定居此地数年,浸淫在诸如艾伦·赖丁 ①的《遥远的邻居》和格雷厄姆·格林 ②的《化外之路》等书之后,才开始推论出这样的想法。抵达圣米盖尔阿连德那天,她只知道那一大群浓妆艳抹的人仿佛在等待摇滚音乐会开演,于是她出于好奇加入他们的行列。最后,有一列游行队伍出现在眼前,一具栩栩如生得惊人的耶稣人像躺在玻璃棺木之中,由一群身穿黑色与紫色服装的女人抬着。躺在玻璃棺里的耶稣让米丽娅姆望而却步,但是抬棺的是女人,却让她很喜欢。那天是耶稣复活的星期五。到了复活节 ① Alan Riding,出生于巴西的英裔作家,曾任职《纽约时报》等媒体多年,其探讨墨西哥的作品《遥远的邻居》(Distant Neighbors)广受好评。②Graham Greene(1904—1991),英国知名作家,作品类型丰富,一九三九年出版的《化外之路》(The Lawless Roads)为墨西哥之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