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华为成长为一家全球化的大企业时,从全球性企业角度来看,华为所形成的文化难以与国际主流实现对话,难以实现跨文化的有效融合与管理。华为开始面临跟众多国际员工之间价值观的冲突。华为人被要求继承追求卓越、持续的艰苦奋斗、默契的团队合作的传统,又要在新形势下追求规范、精准的职业化行为,一种开放性的企业文化内涵就显得十分重要。华为人需要从奋不顾身、不屈不挠的土狼心态变为狮子心态,逐渐走向开放和自信。
2006年5月28日晚,华为员工胡新宇因病毒性脑炎死亡。胡新宇的死亡在华为员工中间激发了千层浪,一直被作为正面宣传的“床垫文化”“加班文化”开始成为被指责的对象。
面对指责华为没有逃避,公开对此事表达反省之意,即使是曾经作为华为精神之本的《华为基本法》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也开始进行调整。事实上,华为的文化转型也已在不知不觉中进行了。狮子之所以能成为霸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有独步天下的实力和勇气,善于放眼远方,发现最佳的成功道路并不被眼前的纷扰所迷惑。任正非在今天取得的成就常人难以企及,正是因为他总是审时度势,及时地发现华为文化里的积极因素和消极因素,从而避免出现偏差。
当华为越来越临近跨越世界级企业台阶的时候,华为内部对自身“狼性”的理解被重新演绎为“群狼”和团体作战能力,公司对“带兵打仗”的干部们提得更多的是“干部对组织绩效负责”、“干部对下属负责”。任正非提出领导者的责任就是“布阵、点兵、陪客户吃饭”。“布阵”就是组织建设和组织行为建设;“点兵”就是干部选拔、使用、考核的路线落实和干部的新陈代谢;“陪客户吃饭”就是了解客户需求。他指出严酷的竞争形势要求华为的所有干部都必须从思想上、行动上保持一种随时可以进入战斗的紧张状态,应该承认并尊重人们对安逸和享受的追求,但对管理者而言那应该是在退出管理岗位之后的个人生活,因为形势不允许两全。
2006年9月,华为三级干部后备队第一期答辩与结业典礼在华为大学隆重举行,培养的目的在于产生一批能够理解、执行、传播华为核心价值观和文化,并且具备公司发展所需的领导素质和技能的干部队伍,以支撑公司的快速增长和国际化过程。任正非在干部后备队结业证书上写下:“只有牺牲精神的人,才有可能最终成长为将军;只有长期坚持自我批判的人,才会有广阔的胸怀。”艰苦奋斗永远是华为企业文化的内涵,但是更重要的是它在文化上将艰苦奋斗持续进行到底。
同时,任正非和华为管理层开始积极探索华为文化的转型。为了扩大员工沟通渠道,及时帮助员工化解思想中的烦恼,华为荣誉部开展了开放日活动,由各级领导和思想老专家轮流参加接待,面向全公司员工进行沟通和交流。华为员工可以向自己的直接主管提出意见和建议,也可以按照公司的开放政策通过总裁信箱、开放日、合理化建议箱等多种沟通渠道向更上一级的领导提出他们的问题。华为还开展了“家属参观日”邀请员工家属参观公司,增进员工家属对公司的理解和支持。
任正非对华为员工中患忧郁症、焦虑症的增多十分担心,认为必须引导员工懂得高雅的文化与生活,积极、开放、正派地面对人生。他开始在华为大力倡导“千手观音”文化:21位聋哑人,听不见,说不出话,是什么能够让他们有如此和谐、一致的舞姿?是一颗坚持的心和成千上万次的练习,也就是华为的艰苦奋斗与自强不息文化。祥和宁静的观音逐渐取代躁动不安的狼成为华为文化的新象征,同时不断壮大的华为也越来越像狮子那样从容地打量外部世界。
创业为做大,守业为做小。创业时要有做大的目标追求,做大以后的企业又要始终保持有小企业的活力。1992年研制08机的华为还是一家只有几十个员工、几千万销售额的小企业,而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销售收入几百亿元的国际化大公司。华为是“土狼”的时候,成长是第一要务,任正非往往将目标定得很高,公司的绩效考核体系给员工带来很大的压力,必须跳起才能接近目标。而作为“狮子”,目标的制定就要更贴近现实,需要进行经营计划与科学协同,否则就会导致系统效率低、组织运行失衡,增大企业所面临的风险。因此理想状态是企业既要有狮子的整体竞争力,又要保持土狼的活力。
小企业可以低调远离媒体和公众;但是大企业本身就是公众公司,牵动着媒体和公众的神经末梢,尤其在网络经济时代信息的传播和流动密集,小事件也可能会引发大危机。华为一直是一家保持低调的公司,但是现在作为大公司,华为有可能将为自己刻意远离媒体与公众、刻意保持低调的做法付出现实的代价。
企业的成功注定了华为的任何细节都会在无数眼球关注下被有意无意的放大,一个具有自我批判精神的公司一定是开放而透明的,与社会是良性互动的,是敢于坦然面对公众和媒体的。而华为长期以来刻意的低调虽然有其合理性,但随着公司规模越来越大,其负面作用逐渐凸显。业界掀起了对华为人文关怀呼吁的浪潮;其管理制度、用人制度、教育体制等均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质疑。
任正非当然也在悄悄发生转变。华为已不可阻挡地成为一家公众公司,因此与媒体、公众保持友好相处是必需的。现在的华为对媒体已经从封闭演变到开放与合作,设立了新闻发言人,成为今天IT和通信业曝光率最高的新闻发言人。这不仅是做手机等消费品树立品牌的需要,也是建立和谐合作环境和重塑友善形象的需要。随着华为的国际化进程,任正非开始频频考察海外各地,其真容偶现个别媒体。
种种迹象表明,在立志作一个真正的跨国企业之后,华为正在为文化的转型做着艰难的努力。华为已经从一个略带半封闭的华为,逐步走向开放的华为,更人本主义的华为。一个强调责任的企业家不应该仅仅把责任理解为对国家的利润和实体贡献,也应把正确的文化传递给社会,对中国的长期发展、对建设和谐社会做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