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个法西斯女人给她写了一封傲慢无礼的信外,她无法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法西斯女人是一位艺术评论家的妻子。她在信中说我母亲是罪有应得,本应该遭遇更惨。信尾她的签名显得耀武扬威,旁边还附着一句标语“墨索里尼领袖总是正确的”。当我母亲的女仆打电话给一位权贵朋友寻求帮助时,那个朋友不耐烦地回应她:“你难道还没有意识到我们现在是在战争中,阿克顿夫人已经是一个敌对的外国人了吗?”这位著名的官员25年来一直是我们家的一位常客。在这个故事的结尾处,詹姆斯·罗德指出了阿克顿因为贝拉·菲古拉的缘故而遗漏的一个细节:实际上,霍斯特·阿克顿所遇到的护照事件不是故意安排的;她“把护照上的出生年月日做了改动,让自己年轻了10岁。至于为什么她没有考虑到海关官员和边境警察知道她年龄的这一情况,仍是一个谜。但是这能够从中看出这位被怀疑的夫人的傲慢与虚荣。但即使是因为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而篡改护照也可能会被认为是一个严重问题……”
结果,阿克顿夫人一获得自由,就离开此地去了瑞士。
战争终于爆发了。除了最顽固的几个人之外,几乎所有的侨民都非常明智地逃离了意大利。不过还是有几个拒绝离开他们的家园,其中最著名的是犹太人伯纳德·贝伦森,最后他不得不藏身于乡下。导演弗兰克·泽菲雷利在他的自传体电影《与墨索里尼喝茶》里,描述了一群年老的英国妇人——只能用“不屈不挠”这个形容词来形容她们——战争爆发后,因为坚持要留在佛罗伦萨,而被军队送往了圣吉米格纳诺山村里的一个临时监狱里。电影的情节实际上就是围绕着朱迪·登奇、玛姬·史密斯以及琼·普拉乌赖特如何保护村子里著名的中世纪城堡,以及她们如何与那些想炸毁城堡的德国人周旋——因此能够从历史中挽救艺术——夸张的情节场面让人联想起泽菲雷利作为职业歌剧导演的身份。他对电影有点过分雕琢的痕迹;不过作为这类作品的代表,它也凸现出侨民圈子对这个他们已经接纳的国家的忠诚与热爱程度——而且他们也相信这个国家接纳了他们。
战争造成的最严重损失是阿尔诺河上的那些桥梁。1944年8月4日它们遭到德国人的炮轰。其中有些桥梁已经拥有几百年的历史。除了旧桥之外,所有的桥都遭到了轰炸。最初瑞士领事卡尔·斯坦霍斯林(现在佛罗伦萨的一家银行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曾经恳请将圣特尼塔桥上的四季女神雕像留下来,但是没有作用。解放后,为了找到这四座雕像,人们跳进阿尔诺河中摸遍了整个河底。当时正值美国黑人组成的第387工程部队准备在河上用木材与钢材建一座行军桥之际,他们准备用行军桥连接这个已经被炸成两半的城市。最后四季女神像全部被找到,但是却不见了春之神的头部。就这个问题,玛丽·麦卡锡在《佛罗伦萨的石头》中有过叙述。当时流言四起说,“有人看到一个美国黑人在军队交战和混乱中拿走了这个头部雕像”。城市到处都贴着告示,内容为“你见过这个女子吗?”并提供3000美金作为赏金。但是这个头部雕像并没有出现。1958年,佛罗伦萨当局模仿16世纪的工艺复制了圣特尼塔桥,但却只好把一个没有头部的春女神的雕像放在了她原来在桥头东北角的位置上。三年后,在对旧桥的一次施工中,这个头部又出现了:它并没有像传说的那样,被偷渡到了纽约哈莱姆区,或者新西兰,或者被埋在了波波利花园里,它一直都待在阿尔诺河的河底。
今天,虽然所有被德国人毁坏的桥梁都得到了重建,但并没有把所有的行军桥拆掉;佛罗伦萨郊区的伽鲁佐附近就有一座行军桥,每次我们去乡下时都要穿过这座桥。当汽车轮子经过桥上的木板时,这些木板都会发出很吵闹的声音;我们也能感觉到一瞬间令人心惊的震颤……接着我们就又回到坚固的地面上了。有一段时间,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想,我没有机会亲眼目睹二战解放时的场面,那个鼓舞人心的场面——美国士兵给孩子们分发口香糖——也没有机会看见那还不为人所知的一幕:因为受到种族歧视,第387工程部队的黑人士兵没有资格参加实地战斗,此刻他们正安安静静地从事着单调的工作,即要将这个城市重新连接在一起的工作。没有人说起过他们,但是他们所做的事情和其他任何一个外国人,包括贝伦森、亨利·詹姆斯、泽菲雷利电影里那些具有历史价值的英国老妇人所做的事情相比,具有同样的价值。但愿他们的故事有一天能够被广泛传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