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在河岸边迎接他,帮他坐进缆车。河岸两边是几百块大花岗岩板,堆在桥墩的预定位置等着开工。哈吉?阿里最后说服摩顿森,与其把石头千辛万苦运过河,或者看老天脸色从别的地方把石头运上来,倒不如从河岸两旁几百米的山腰处把石头切割下来用。科尔飞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石头。
大雨中,摩顿森领着一群人去哈吉?阿里家,讨论建桥的程序,一头黑色长毛牦牛站在两间房舍中间,正好挡住他们的路。十岁的女孩泰希拉拽着牦牛鼻环上的辔头,好声好气地叫它让路,她是村里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侯赛因的小女儿。不过这头牦牛别有打算,好整以暇地拉出一堆冒着烟的粪,泰希拉见状赶紧把白头巾甩过肩,蹲下来把牛粪和成一个个小球,然后往屋檐下的石墙上摔去,好让粪球变干,以免这珍贵的燃料被雨水冲走。
到了哈吉?阿里家,莎奇娜握住摩顿森的手表示欢迎,他才想起这是第一次有巴尔蒂妇女敢碰他。她大胆地贴近他的脸,露齿而笑,仿佛在挑战他的惊讶。因为莎奇娜的热情欢迎,摩顿森也跨过限制,走进了她的“厨房”。里面有一个石头火炉,几个架子和一块变了形的砧板。摩顿森蹲在引火的草堆旁,跟莎奇娜的孙女嘉涵打招呼。小女孩害羞地笑着,用酒红色的头巾遮住嘴,又把整张脸藏了起来。
莎奇娜在一旁咯咯笑着,想把摩顿森赶出厨房,但摩顿森从旧铜壶里抓了把草药味的“潭布洛克”(高山茶),然后把水从塑料汽油桶倒进熏黑的茶壶,又给火里加了几把树枝把茶烧开。
他为开会的人们斟好茶,自己也拿了一杯,坐在哈吉?阿里和炉壁中间,牦牛粪燃烧的刺鼻气味弥漫在整间屋子里。
“我的祖母非常惊讶,葛瑞格医生居然跑进了她的厨房,”嘉涵说,“但她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了,所以也能接受。很快她的观念就改变了,她开始跟我祖父开玩笑,说他应该学学他的美国儿子到厨房帮忙。”
不过在事关科尔飞的重大问题上,哈吉?阿里从不放松警惕。
“我每次都觉得很惊奇,没有电,没有电话,没有收音机,但哈吉?阿里对布劳渡河谷和其他地区的信息都了如指掌。”摩顿森说。这次,两辆载着钢索的吉普车驶到距离科尔飞二十五公里的地方,突遇坍方落石,道路中断。哈吉?阿里告诉村人,道路可能好几个星期都通不了,重机挖土设备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天气下从斯卡都出来抢修,他建议村里的壮丁全部出动,把钢索搬上来,这样就可以立刻开始造桥了。
第二天,三十五位巴尔蒂男子,从十几岁的少年到和哈吉?阿里差不多年纪的白胡子老公公,在雨中走了一整天,背起钢索后再走十二个小时的山路回到科尔飞,他们的兴高采烈让摩顿森非常吃惊。每捆钢索重达三百六十公斤,穿过轴孔的木杆要十个人才扛得动。
摩顿森比科尔飞人高出一个头以上,他也想帮忙一起搬,却总让钢索歪向一边,最后只好在一旁看别人忙,不过也没人在意——大部分村民都曾受雇于西方登山队担任协作和挑夫,早就习惯了背着同样沉重的大包攀爬巴托罗冰川。
哈吉?阿里的背心口袋里总放着气味浓烈的烟草“纳斯瓦”,而且似乎是无限量供应,村民们一边嚼着烟草,一边愉快地前进。塔瓦哈跟哈吉?阿里合背一捆钢索,他对摩顿森说,为了改善村里的生活而辛苦工作,比起帮外国人追求当地人很难理解的登山“目标”要愉快多了。
回到科尔飞后,村里的壮丁合力在泥泞的河岸上把地基打深。季风雨一直在下,在这种天气里水泥没办法干,塔瓦哈和几个年轻人建议不如到山上去猎羱羊,还邀摩顿森和他们一起去。
摩顿森只穿着跑鞋、雨衣和夏瓦儿卡米兹,以及一件他在斯卡都市场买的便宜的中国毛衣,到了山上才发现衣服实在不够。不过其他六位村民也好不到哪儿去:塔瓦哈还好,穿着登山者送的皮面徒步鞋,另外两位是用皮革把脚包起来,还有一位穿着塑料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