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也喜欢汽车,他喜欢把汽车部件拆卸下来,然后又把它们组装到一起。一般来说,这倒是蛮有趣,不过有时却领当别论——那是在我们都还小的时候,他喜欢在起居室的地毯上摆弄这件事。
“我的天,特罗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把童车拆得七零八落,而且是在起居室的地毯上,你不可以这样的。”
“呵呵,”他嘟哝着说,“为什么不可以?”
对他来说,一张地毯实在不算什么,充其量只是个工作平台,而且,它的白色质地具有显著的优点——有了它做背景,发动机黑色的、油腻腻的细小部件,就很容易找到了。
我经常想念我哥哥,动辄就想见见他。我希望他来接我,把我带到别的地方,可当他真的来接我,并且把我带走时,我很快就感到厌倦了。在公路与铁路交接的十字路口处,我盯着货运列车末节车厢的红色信号灯,盯得心烦气躁,我的胃开始咕咕地叫,而我哥哥也变得沉默少言。他顶多是说:“看,货车拉得东西真多。”
“我就想过一种特好的生活,你知道吗?”我说。我透过鸭舌遮阳帽的镜片,审视自己的发型。
“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希望受人关注,我可不想一无所成。”
“呵呵,”他嘟哝着说:“那你可以做一个管道工,人们总是会注意他们的。”
因为我哥哥不需要父母的陪伴,所以和我不同,他不会因为父母的存在而倍感折磨。“我可以和他们在一起,也可以离开他们。”他经常这样说。
有时候,我会大声嚷嚷:“我恨该死的爸爸,他不给我钱买吃的,也不给我打电话。他不想和我一起做任何事。我真想用一把切肉刀戳进他的肚子!”听了我的话,我哥哥面无表情、直截了当地说,“是的,他这个人一钱不值。”
在我整个一生中,我哥哥一直是我信赖的人,尽管我们之间似乎根本没有共同点。可我知道,他是我可以依赖的可靠的亲人,他像数学公式一样可靠。
许多年以后,他被诊断出患有轻微的自闭症,学名是阿斯伯格斯综合症。这就可以解释他为何那样痴迷于汽车,还有他独一无二的讲话方式,他愣头愣脑的个性,同时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大脑似乎处于痴呆状态,却有着相当发达的智商;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缺少兴趣,不愿和我彻夜讨论《铿锵三人行》之类的肥皂剧。
有时我很想知道,要是我的父母能带他去看医生,而不是坚持认为他天生性格冷酷,在情感方面具有某种缺陷——要是那样的话,我哥哥的人生是否会变得更舒服、更快乐呢?
不过,我也会提醒自己,我的父母的为人太过挑剔,在选择大夫方面尤其如此。弄不好,被他们误了哥哥的终生也未可知。
想到这些,我就情不自禁地为哥哥感到庆幸,因为表面上看,他的确遭到了忽视和冷落,实际上,他却不自觉地得到了保护。
很长一段时间一来,尼尔和我过从甚密。我们一起聊天、吃饭,或者光顾电影院。有时候,我们踏着夜色归来,他会拉着我的手走路。这是我们之间最亲密的举动了。之所以如此,在很大程度上,是我讨厌男人对我过分亲近,肌肤之亲非我所愿。我崇尚“精神恋爱”,柏拉图式的爱情,仅此而已。正因如此,尼尔经常挖苦我是“伪同性恋”,甚至根本就是逢场作戏。不,连逢场作戏也没有,这是他的看法。
有一次,他试图拥抱我,甚至把脑袋顶在我的脑门上,我感受到了他嘴里喷出的热气,就像我妈妈洗衣篮里那只吹风机一样。我感到难以忍受,极想呕吐。我奋力推开他,破口大骂:“妈的你疯了!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有毛病的是你吧?你是同性恋,呃?你是狗屁同性恋!”他的脸胀得通红,情绪显然有些激动。
“如果你再敢这样,我就对你不客气。我还会报警你信不信?还有,要是你以后还这么对我,以后我们就别再来往了,我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