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托马斯·杰弗逊更加意识到个人自由与工业文明的冲突性价值观。对杰弗逊而言,美国理想要求美国抵制工业对占据主导地位的农业经济的蚕食。在19世纪的头几十年,在美国成功进行工业化(及现代化)的唯一办法,显然是在童年时期就打破人们内在的自由精神。
而且,现代大众教育的创始者还决定,利用孩子在学校里的时间,通过无穷无尽的练习,给他们灌输在繁荣发达的工业环境里将会十分有用的某些技能。培养出来的劳动者要掌握三R技能——读(reading)、写(writing)和算术(arithmetic),这样他们能够理解基本指令,进行初步的书面交流,操作简单的办公设施,因此就形成了世界上最具技能的大众劳动力。
根据工业化标准,美国大众教育取得了巨大成功。美国从一个死气沉沉的偏乡僻壤很快走到了工业化强国的前沿地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生产水平和财富水平。儿童教育的大众化教学方法因而被证明似乎是正确的,并成为发达国家的教育模式。
我们探讨创建一种理想化的教育环境时,所面临的基本问题是:教育作为一个自我发现的终身过程,在21世纪,其核心意义能在像我们这样的自由民主国家得以恢复吗?如果可以的话,那么它要求我们当前的文化做出怎样的变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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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提供的教育有许多目标,有些目标是有意识的,有些则不是。一个极少让人意识到的目标就是维护和保持现状,即生产出不会对事态运行方式的本质方面提出挑战的那种社会成员。
教育具有赋予学生生活之意义的目标,这就要求使学生意识到他们可为别人创造的价值以及自己如何才能对他人有用、受他人尊重。这一目标包含在我所认为的教育应有的根本目标之内,即:使学生能够发展自身,能够为他们身为其中一分子的社会的发展作出自己的贡献。
换言之,教育具有外在功能和内在功能。其外在功能或工具性功能是鼓励和促进学生的发展,佐助他们成为对别人有用之人及自立自给的社会成员。教育应该使学生学会为了谋生及为了对自己身为其中一分子的社会作出贡献所需要了解和理解的东西。教育的内在功能是使其对象能够从不具工具性价值的活动中获取满足感。这类活动指的是文化活动和消遣性活动,比如欣赏音乐、艺术、文学,进行娱乐性游戏。
美国的工业化和城市化主要是由于19世纪初期科学、技术和经济方面的发展引起的。因此,教育一直特别关注这些方面的成长和发展,而对伦理和审美方面关注极少。结果,工业革命带来了极大的破坏,形成了大量丑恶的东西,而我们却往往忽略或低估这两个方面。
随着工业化的进展,与之相关的工作和机械化变得愈发复杂起来。这就要求工人具备更多的技能和知识。学校因而拓展课程设置以迎接这一挑战。技术和职业学校开始出现并逐渐繁荣起来。而且,随着工业化的扩展,尤其是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对劳动力的极大需求,妇女进入了劳动力市场。妇女得到了解放,孩子留给别人照顾或教育机构看护。这就给学校添加了一项新功能:“当保姆”。
机械化生产取得了经济上的巨大成功,这使工厂的概念在社会上提升到了极高的地位。这种状况给教育家的建议是,要尽可能按照工厂的样式来设计和管理学校。学生逐渐被视为有待于机械加工的原材料,变成“有销路”的成品。
我们的社会现在已经进入另一个时代,它被称为后工业化时代。教育体制尚待于赶上这种变革。这种变革的本质也许在爱因斯坦的一段著述中可以得到最为简明扼要的表述:“人们应该警惕,不要向年轻人鼓吹把通常形式上的成功作为人生的主要目标。在求学期间和生活中,最重要的做事动机是做事的快乐、对其结果感觉到的快乐以及知晓这一结果对社会具有价值。”这样一句具有普适意义的话语只有在后工业化时代的世界才会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