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班主任的作文课。我坐在靠近门口第一排的位置,门开着,我长时间地凝视走廊墙面上伽利略的头像。风从窗户跑进教室,经过我,从门跑出,又从门跑进,从窗户跑出,反反复复。我已经很久没写过作文了,曾经的那个作文本,依旧放在阅览室一角,被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们阅读着,破烂不堪,那里面有我过了期的思想。
班主任开始提问了,一个接一个,轮到我,我站起来说不会,跳过去。每次都是如此。这倒没什么,在这个垃圾班级里,所有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消耗时间,一心一意地等待毕业。
接下来的活动课,人们零零散散地约会,打牌,睡觉。我无事可做。一个无聊的秋日下午。
反正日子就这么反反复复,我也没觉着传说中的高三有什么不同。我已经彻底沉寂于校园中了。塞着耳机听小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新闻,有时去画室画画,画很长时间,白描花鸟,精致确定的线条。也有人来找我聊天逃课吃饭什么的,都是些不太熟悉的朋友,仿佛是些有思想的人。
某天课间我伏在课桌上听电子乐,卖狗探进头扯掉我的耳机,看着我,说,花生。我关了CD机出去,他靠墙站着低头看自己的鞋。我站到了他的左边。楼道很长很明亮,最北端有高大的窗,小花园里高大的杨树贴着那片窗,常常和细碎的阳光一起摇晃,叮玲作响。那里是楼道最光亮的地方,像是隧道的出口。我和卖狗曾经在这隧道里,看过往的人群的和声色。快上课了,我问卖狗去不去上课,他说咱们出去吧。我快速进教室拿了CD机,与他下楼。
我们一直走到装备区,爬上了军用卡车车库。车库顶部是一个又一个拱形连成的,春天时我常来这儿写生,画对面那几颗佝偻扭曲的柳树。我们靠着一个拱坐下。卖狗说,很久没和你一起坐了,文理分班以后,一年没和你相近过,很少知道你的情况,心里却坦然,觉得我们并不会生疏。
我说我明白,我们始终是一起的。
嗯。你还好吗。
就那样。
卖狗点头,你的确还是和原来一样,无谓的状态。其实去年乐队就解散了,他们都是成年人,要穿衣吃饭。我就自己过了一年,虽然空荡,可心里的东西还是不一样了。
我笑,那是因为你还有点小理想。
卖狗也笑,闭着眼睛晒太阳,不再说话。我们的亲切还在,完完整整的。我在这样的亲切中,安然地睡着。
仿佛每天的活动课天气都很好,天空和阳光都是清澈。我习惯在这个时候坐在教室窗口旁看清澈的空气和清澈的人们。子恩就是在这样明了的背景中,坐到了我的旁边。她说,你天天这么看着别人,只能滋生伤感。
她每天活动课都来,与我说话,我应对着,缓慢的。我隐约知道这个笑容淡薄的女子。她和学校中的许多人都有来往,却不是光明正大的表面交往,似乎总是秘密隐晦。并且能够不露声色地展转于这些人之中,游刃有余。她并不美丽,却随身携带着一种可以打动人心的冷漠,散发出毒药般的气息。
她说,你似乎不谙世事,像个山顶洞人。她天生淡黄的头发和透明的皮肤,天生心里有阴暗的地域并且逐渐扩散。她也和卖狗亲近,是因为摇滚和伤疤。她发现卖狗整天摇头晃脑听的是Pink Floyd和张楚,所以当卖狗无意中看到她身上的瘀伤时,她就从容地对他讲起一些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