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我饿。”
她的声音哑,而且低,没来由地让我想到那只瑟缩在房间角落里的小猫。
啥?
这算咋回事?
共和国也成立了,全国人民也站起来了,改革也开放了,温饱也解决了,小康也奔上了,人民币也升值了,奥运也成功举办了――可我为什么竟在一个现代化大都市科技成果集中的大医院里,看到这怎么看怎么像生活在两个世纪以前社会底层饥寒交迫的孩子,听到这么不协调的哀怨音符啊?
我想了一会。
又想了一会。
“说吧,你多天没吃饭了?”
终于,我从一堆“看上去很扯”的理由中,找到了一个“虽然看上去很扯,但是总还是有那么点靠谱”的,深吸口气,试探着问。
她眨巴眨巴眼睛,又眨巴眨巴,偏头认真地想了一会,“不知道。”
谨慎而诚恳。
我看着她那张单纯得几乎白痴的脸,一口气差点上不来,顺了半晌,才又问:“你记不记得――上一次吃饭是在哪里?什么时候?”
她皱着眉头,眯起眼睛,抿着嘴――我可以想象她正在记忆的垃圾堆里努力搜索着任何“食物”相关的蛛丝马迹。三分钟后,她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忘了吃了?”
她点头。
“不记得饿了?”
她再点头。
“追新番追HIGH了?”
摇头。
“打游戏和人战得兴起忘记了?”
犹豫――最终点头。
眼睛紧闭,装睡,或者害怕被骂,然后眯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打量我,还在打量我,继续打量我……
我无话可说。
我保持沉默。
我……
我……
我对着那边一脸的淳朴天然,半天憋出一句:“饿不死你的!”
愤而转身――认命地下楼帮她去食堂拿病号餐。
这个家伙,这个“看上去”“显得”“好像”很精明伶俐机警能干的家伙,因为“游戏正酣忘了吃饭”或是“游戏中不想挪动懒得吃饭”这样的完全不算理由的理由,在新世纪社会主义祖国的大地上,硬生生满面菜色一脸旧社会地厥过去了啊啊啊!
我完全能体会医生那身为牛刀的郁闷,我也能体谅护士们那参观外星人般的目光,客观地说――在这一刻我多么想仰天长啸:
“罗素你把我的关心还给我啊啊啊啊啊!”
不久就出院了。――因为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原则上来说如果一个人正常地保持一日三餐乃至于减少到一日两餐制的话都不会出这么个乌龙。
罗素大概自己也觉得这次的事实在是太【吡――】了一点,出院后头几天一直保持着过度的乖巧温顺,让做点啥就做点啥,游戏打得少了,书看得多了,连续一个星期私人物品的次序都很肃整,没叫她她也会乖乖地跟着我下去到那人比菜多的食堂,在一群雄性生物打球过后酸臭的体味中认真地补充营养了。
然而,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零两天,我就……受不了了。
罗素提心吊胆地观察我的那种小眼神持续骚扰着我,连睡梦里都难以幸免。
“罗素,你该干点啥干点啥,”第三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她洗漱好乖乖开始准备吃早饭,终于忍不住了,“我没生气。”
“唉?”她抬起头,Puppy eyes里闪动着希望的光芒。
“我说……我没生气,你爱干点啥就……”
“Yeah!”她如蒙大赦,抓起NDS“嘶溜”一声钻被窝里了。――罗素同学的“不罗素”情况告一段落,她又过上了睁开眼就沉浸在动画漫画游戏里,与垃圾共生存,想起来才吃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