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玛丽身上的罪恶之处遭到侵犯后,玛丽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父亲。她父亲言语不多,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家里当家的是她的伯父。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随便说话,连她父亲也不例外。伯父不仅在本村而且在整个地区都受到极高的尊重。常有带着礼物的访客,上门来亲吻他的手,表达他们的敬意。他脾气暴躁、严厉可畏,但他会背诵《古兰经》里的诗,遵从先知穆罕默德的圣训,在日常生活中,所有的事情他都以身作则。他作为那个地区的教区首脑,拥有大批追随者,甚至在山那边的伊斯坦布尔也有。
就是玛丽的伯父把她关进了马厩。他那愤怒的叫声依旧在她耳畔回响:“把这罪人关起来!”他那冷酷的话一想起来就叫她颤抖得更厉害了。
朵安最先告诉玛丽,她让家族的荣誉扫地。家人在村里走路都不能再抬头挺胸。
“女孩遇到这种麻烦会怎么样呢?”玛丽问过她的继母。
“会被送到伊斯坦布尔。有两三个已经去了。”
玛丽的恐惧减轻了点儿。因为对她的惩罚只不过是翻过身后那座山罢了。可是她觉察到了朵安的神色――她似乎在唱歌:“你会得到你该得的,孩子!”
朵安总是鄙视玛丽,如同鄙视玛丽犯下的罪过。她脸上露出的那种蔑视神情让玛丽不寒而栗。朵安走出马厩时还加了一句:“当然啦,上吊了的就用不着送走了。有的人自己找根绳子就解决问题了。”
继母走了以后,玛丽看了一眼堆放在自己周围那些编成辫子一样的缰绳和盘绕起来的绳索。难道他们把她关进马厩为的是让她自己上吊?屋顶上的大梁、斜搭在梁上的木杆、绳索,这些都很便当。要是有人想上吊,马厩是最合适的地方。
玛丽开始明白朵安那些冷酷的话和不屑的面孔背后的含义了。朵安一定和玛丽的父亲商量过这事。她是最年轻最后娶进门的妻子,生了两个孩子,在家里有地位。因为第二个妻子一直没有生育。
就这样,家族对她应得的惩罚做出了决定――玛丽应该在马厩里悄悄悬梁自尽,对外不声张,很快这一切都会被忘掉。这地方一个小女孩死去或是自杀,有谁会想到要过问呢?以前有两个女孩上吊死去后,其他人都戴上了一副悲伤的假面具,背地里却喋喋不休地说闲话,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玛丽来到一个角落从地上捡起一卷绳子,扭成辫子一样的绳子已经磨损破旧,在她手里散开了。她仰头看了一眼屋顶那几根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布满裂缝的房梁。她听人说过怎么做:把绳子扔过房梁,把一头打个结捆结实,拿一根长木杆搭在梁上后顺着它爬上去,把绳子另一头拴个套,套在脖子上拉紧。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脚把长木杆踢开。她的脖子也许会疼一下,不过几分钟后一切就都结束了。死亡一定跟她刚刚睡醒的那一觉一样,不过这一觉她再也不会看到那只可怕的凤凰了。
“死人会做梦吗?”玛丽心里纳闷。从来没有人死而复生,所以没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妈妈这会儿正梦见了她,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她准备自杀。当然,哪个母亲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自杀呢?
玛丽拿着绳子用手指拨弄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摔在地上,仿佛那是一条毒蛇。
“走开!”她喊了一声。
她立刻感到松了一口气。似乎有什么东西赶走了她的恐惧,自己竟跟一条绳子说话,这让她禁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