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如何说再见》第二节

如何说再见 作者:(荷)瑞·科伦


“就这样一直拧吗?”

“对。”

“顺时针?”

“是,就像拧普通的螺丝。”

“我不擅长DIY。”我告诉殡仪人员。螺丝钉恰好装在棺柩上提前打好的孔里,就像它们是为此专门打造的。当年我们建房子时,我一个孔也没钻过,现在我都能拧螺丝了。卡门知道了会笑掉大牙吧。每次我试着干手工活儿时,她总是取笑我。

很多人在楼下厨房等着。没人穿黑沉沉的丧服,许多人穿着华丽的新衣。卡门应该能够安心了。有几个人上楼来看她最后一眼,但很多朋友宁愿只记住她美丽健康的模样。弗兰克 、托马斯 、玛德、安妮和卡门妈妈也是如此。他们将和我一起抬棺柩。殡仪人员和我合上棺盖,他们就上楼来。

殡仪人员给我们讲解怎样站成两队三列。我们得抬起棺柩,搁在一侧肩膀上,然后用一只手,扶着彼此的肩膀,另一只手抓住棺柩边上的手柄。殡仪人员看着我们,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重新调整了我们的位置。他让托马斯换到卡门妈妈的后面,让弗兰克在另一侧接替他的位置,这是一次极其成功的调整。我们兴奋地做着这一切,但指导仍然不放心,认为我们可能无法胜任抬棺柩下楼的工作。他带着助手们先解决这个战略难题,到楼下,再由我接手,把棺柩抬出门,送到白色的灵车上。

每个人都默默无语。有人在抽噎。卡门离开这个家了。

我举起露娜放在肩头。她穿着小小的鲜亮的蓝色套装,和她妈妈穿的颜色一样。早上,我给她戴了两个向日葵的发夹,她嘴里含着橡皮奶头,可爱得令人心碎。她在床上醒来时,我许诺她可以一整天带着橡皮奶头。我还告诉她,今天我们会和很多人一起去教堂,还会播放一些妈妈喜欢的音乐 比方说爸爸妈妈婚礼上放过的音乐,爸爸和其他人还会讲关于妈妈的好听的故事。出了教堂,我们会开车去墓园,在那里,我们会小心翼翼地把妈妈的棺柩放到一个大大的洞里,周围放上很多很多的向日葵。她点点头,看着泪水淌过我的脸颊,但什么也没说。

出门以后,每个人都关切地围绕着我们,露娜仍然非常安静。她搂着安妮刚刚拿给她的一个柔软的无脸娃娃,华德夫学校用的那种娃娃。我紧抓着露娜的小腿,手指抚摸着她的膝盖,她把小手放在我的手掌里。我发觉大多数人的目光集中在我肩头这个小人儿的身上。这个小可人儿,不像大人们,她对正在发生的事情还懵懂无知。

灵车以步行速度缓缓驶离了我们的房子,向教堂驶去,斜背式的车门打开着。我跟随灵车,直视着棺柩。我有两年的时间为这一刻做好准备,但是事到临头仍感觉像是在看一场电影。而且仿佛是我没好好读剧情介绍,现在被迫看自己打心眼里不想看的情节。在我面前,在灵车里,躺着卡门·温黛本,六年前嫁给我的女人。我穿着上星期给她看过的白色Joop套装,走在她的后面,肩膀上坐着我们的女儿。

就这样,我们蹒跚而沉重地走着,一个是正当壮年的丈夫,走在给妻子送葬的路上;一个是光华初绽的女儿,却走在给母亲送葬的路上。我仍然不能完全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如果这出悲剧的主角不是我,我几乎会对这个剧本的创作者生出强烈的敬意:一个享乐主义者坠入爱河,结婚,生子,出轨,妻子病故,享乐主义者带一个女儿和满脑子问号继续面对生活。我真是编也编不出这样的剧情。

此刻我只希望女儿快速成长,有自己的生活,淡忘母亲。我希望露娜快快与童年说再见,因为她已注定有一个不愉快不完整的童年。

卡门妈妈哭泣着走在我旁边。我们后面是各方朋友、同事和家族成员组成的护送队。我没有流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觉得自己钢铁般坚强。我松开露娜的一条小腿儿,揽住岳母的肩。

一切都会好的。

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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