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戡也同样在劫难逃。
他与黔军旅长熊其勋,是跟着大部队走的,但一出成都城,便多次遭到川军及地方土匪队伍的截击和偷袭。
一来滇、黔两军在成都城中的暴行,已经激起了包括袍哥土匪队伍在内的全川人民的愤怒,二来那些占山为王的土匪部队历来觊觎正规军手里的枪械,现在当然也不肯轻易放过这支形同落水狗的客军。因此出逃的黔军处处受敌:7月17日刚由南门出城,后队行李即被伏截;18日由中兴场出发,又遭伏兵兜击,辎重大失,伤亡尤重,部队崩溃。黔军残部九个营五千余人,大部被歼,仅营长沈同德、匡文汉、梁一民及营副邱泽、和自美等人率残部约两个营拼死溃围逃走,后为滇军骑兵团收容。
而戴戡、熊其勋则与大部队失散,杳无音讯。
滇、黔两军多方派人打探搜求戴、熊二人下落,但却一无所获。直到7月26日,刘显世才从四川各报上得知,谓21日川军团长廖谦已在秦皇寺将戴戡擒杀。
原来7月18日戴、熊与大队离散后,慌不择路,蒙头逃到仁寿附近的秦皇寺时,身边已无甚人马。偏偏冤家路窄,在这里布防堵截的又正是他们的老对头,舒云衢旅的另一个团长,贵州人廖谦——这个廖谦,在辛亥年贵州独立后曾出任军政部长。后因戴戡勾结滇军颠覆自治政府,他才败逃到四川加入川军。说来这人正是戴、熊的死对头(眼前这个黔军旅长熊其勋,也是滇军侵黔时随唐继尧回黔的),故对打戴、熊格外起劲。
在廖团的堵截下,黔军残部一触即溃。戴戡与熊其勋走散,稀里糊涂地死于乱军之中。熊其勋化装成农民逃跑,亦被邓锡侯团捕获。邓锡侯指其为挑起战端的祸首,当即在成都东郊的兵工厂新厂将他斩首。
时有好事者给戴戡写了一副挽联,上联是“生前惯效秦廷哭”,下联道“死后方知蜀道难”——虽然很有点幸灾乐祸,于作古之人大不敬,但这副不够厚道的联子,对戴戡生平事迹的描述倒是相当贴切的。
关于戴戡的死因,还很有一段小插曲的。
事后据当事人廖谦向中央辩解称,戴戡系自尽,己方实未谋害。邓锡侯则说得更清楚,称戴戡系遭袍哥队伍吴庆熙部截击,意图缴获其枪械,戴遂自尽。
而在戴之后出任代理督军的川军第一师师长周道刚,则称:“戴前督行抵华阳县属秦皇寺附近,突遇前方败退回来之川军,双方因误会开枪互击,戴督中弹身故,灵榇已由川军运回省城。”
而滇、黔方面则一口咬定,戴是被川军谋害。
此三说中,邓锡侯和廖谦是在推卸责任,而且打算全部推给死人,不留后话;周道刚貌似在替刘存厚推责任,但却又故意不推干净,一心要给刘留个尾巴——谁叫刘存厚也是四川督军的有力争夺者呢;而滇、黔以及北京的梁启超,认定川军故意杀害戴戡之说,则是为继续用兵四川或惩罚刘存厚找理由。
此外还有民间说法。
周素园的《贵州民党痛史》对这一段的描写相当详尽,但部分场面就很“三国”化了,需要有取舍地读来:“戡绝谲,以制服衣裨将,而徒步杂厮养中。伏兵发,围之三重,裨将下骑受缚,荆荣(廖谦部营长田荆荣)熟视之,曰:‘非也,不类。’德润(刘存厚部参谋江德润)就从众中取戡,戡股栗无人色,稽颡乞贷一死。德润曰:‘嘻,吾自治党员也,尔杀吾同志多矣。吾与廖团长、田营长,皆幸存者也。尔奸狡之尤,不可以污吾刃。’挥弁兵攒射之,洞胸贯脑。以尸归成都,请存厚派员检验。存厚命肆诸锦江洲上,川人恶戡甚,或投以瓦砾,或渍以溲溺。越三日,存厚下令收葬。其夜大雨,戡残骸漂没,不知所往。”
说戴戡系被原黔军旧人廖谦等俘杀,事诚可能。但于酷暑时节肆尸江洲三日,任人便溺,后为大水漂没,这个就形同小说家言了——要知道,梁启超老师这会儿正在国会里发飙,拍着桌子要求北洋政府严惩刘存厚呢,聪明的老刘又怎会如此授人以柄、自找麻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