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湔传说中的小车间仍然在。他一退休,古机械研究室就摘了牌子,两间小屋没了名分,若非他继续在其中搞出动静,这里可能重新沦为放水泥的地方——这幢教学楼的地下室其他的空间全都用来存放水泥,新疆工学院2000年并入新疆大学后,到处都在建设,施工旺季时,工人们必须戴着防毒面具进出。
所以人们很少注意进出地下室的人的面孔,何况王湔没有学生,进这个多民族学校二十多年以来,他没有教过课,学校里没什么人认识他,只有系里给他安排过一个车床工当过一阵助手。
实力雄厚的台湾成功大学古代机械研究中心想象王湔教授手下有一个对等的班子——从融资部门、研发小组、签有长期合同的模具厂、到秘书小姐一应俱全。
但成功大学日渐发现,对方只有一个人——他们打交道的这个“研究室”仿佛一个苦于无法自我实现的大脑,在远程博弈中,对方显得孤独、吃力又缓慢,生产周期长,产品却嫌粗糙,花了奢侈的时间,东西却仍然像块璞玉。
“对方的连杆思想是一流的”,但做工却仿佛还处在石器时代。
王湔也承认自己小时候反应慢,走路也走不快,“呆鹅一样”,吃饭也吃不快,挑担子也走不快,结果他发现挑担过程中的缓慢和停顿更费劲。
小时候他也尤为不擅长简便运算,虽然他总能用最繁复的方法将题目解出来,“可是需要时间”,加上他一辈子都在同低劣的车工与木工打交道,他的思想又复杂,加工起来如若不精确,故障点就会特别多——这更让一切看起来事倍功半。
然而成功大学等不得,他们向王湔买了一辆鲁班木车马,并以此为基础,迅速生成了四种改良型。
对比来看,王湔的木车马尽量用连杆,与他小时候的解题思路一致,成功大学只是尽量简化它,减少故障点,但台湾工程师也承认:简化的代价是行动敏感度的降低,王湔的木车马的连杆结构运动链有16个,运动最丰富,虽发明者几乎如古代的巧匠,不立文字,但细节处充满了长期实践得来的经验——
单纯的连杆技术,竟然能实现如此细腻的步态,木马在一连串的连杆程序中甚至有可能表达马蹄片刻的迟疑和对路面的试探,几乎可以模仿马术比赛中的盛装舞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