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感觉到那弱小的心脏还在猛烈地顶着衣服,那种共振使你不适应,窒息。此刻他的手也抠到树皮里,此刻不怪他,他的心很疼,很紧,感觉自己要死,就抓了树。
“不要哭,哭伤了对不起你爹,不怪你,不是要捉你,是那水弄烂了树,姑姑傻,姑姑哭也不是因你,你看那些河边的野柳,还有瘤子呢,皮也没有了。”
她把那孩子轻轻抱住了,其实都是邻居的娃,多么熟悉啊,有时让人生厌,但此刻却觉得是一个陌生的希望。
看孩子比看树、看那污染的水还是要人开朗些,其实干坏事王家傻孙子也有份,他只是天生傻笑,此刻污水也乐意做孩子们的替罪羊,此刻河水连着整个河床都似乎调皮地抖了一下。
菊英嫂也发现她自己似乎很多年没有离开那河岸、没有那么站起来过了,布鞋都长在土里了。她也不知道她身后的禾苗是自己什么种下的,它们那么青,那么嫩,完全不像这脏水生的。春天真是好季节。
“霍老师,给这娃排个号吧。”
“顶好是能插个队。”
“这娃情况不好,霍老师,救助救助吧,他一气才能向前跑8米。虽然顽皮,可他是这里最聪明的、顶顽皮的……比老头的癌要紧……比打井要紧……”
此刻所有的门都在倾听河边坡上七嘴八舌的谈话,仿佛和申奥一样,全村的人都一下有了一个切实又略显抽象的理想,忘却了自己个儿的疼。那孩子的呼吸也在众人的抚慰中变得平缓,那浑浊的血在他体内重新稳定,勉强继续循环,霍老师则始终很内疚,一个人远远地掉队了。本村的书记始终没有出来,不过书记肯定也在听,能听见他家的门响。整个村庄都不断听到门嘎吱响,包括那些荒了的宅子,还有轧井的声音,像来客时那样。米比平日又多淘了一轮,风吹,草长,被子轻微抖动,都显示着生气。最早的几只白鹭也已经飞到了去年有巢的树顶,腿上是泥土的原色,后来大家似乎都加入了谈话,大家心里都明白着呢。
只有大河重新一动不动了,但黑夜降临,黑夜马上给了大河黑色的眼睛。
(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