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小时候耐着性子做这件事的意义相当鲜明:那是出于对飞行的执迷,我梦想成为飞行员,要不至少当个飞航工程师。然而最近,当我在一个老旧的纸箱里找出这几份当时的创作成果,豁然间我看清了真相,它比我想象的要更为明白。我并不是真想要当飞行员、飞航工程师,或是做什么跟飞行有关的工作,我是想要当作者、想要写书――这才是打从我小学三年级以来,至今始终努力在做的事情。
从一开始,生命就留下跟自我有关的种种线索,只是这些线索不见得容易解读。不过若是努力了解这些线索,你就会发现这么做相当值得――尤其在我们二十、三十,甚或四十郎当,彷徨在人生路口,深深感觉迷失,偏离我们原生天赋很远很远的时候。
这些线索使我们免于落入自我探寻的传统窠臼。自古以来,所谓的志向总是要我们做“该做的事”,听起来是很高尚,可是一味要自己配合某些不着边际的道德标准,并不是寻找自我的办法。唯有坚持真实的自我,做自己,我们才能发现自己的志向。追寻自我最为根底的问题并非“我该用这一生来做什么”,而是更基础、也是一个更难回答的问题,“我是谁?我的本性是什么?”
宇宙万物皆有其本性,既蕴藏潜能,也各有其极限,每天都跟周遭事物互动相处的我们,应当非常清楚这个道理。拿做陶来说,这个工作并不光是陶艺家想把陶土做成什么样子,陶土也会透过陶艺家的手,告诉他什么可行,什么行不通――如果他拒绝聆听,只会勉强做出丑样子的成品,还可能一碰即碎。建筑工程要从材料上观察得更多,如果工程师不尊重钢铁、木材或是石头的本性,造成的失败不仅是美学的问题,如此造成的桥梁或是房子,极可能有倒塌的危险,置人类性命于旦夕。
人本身也有天性,其中包含潜能和限度。如果不先探究你所运用的材料就贸然寻求个人志向,那你架构在自己生命上的成品只会丑态毕露,危害你自己和身边某些人的性命。为求实践最高价值而“勉强装出”某种样子并非美德,这样的行径也非实现自我之途。这是无知,有时是自大傲慢,企图置本性于不顾,而这么做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自我得往真正的自我里去求,不管它是否跟我们认为自己“应有”的样子相符合。唯有如此,才会找到我们积极寻觅的喜悦,同时也会找到我们应该用什么方式来服务人世。真正的志向结合了自我和服务,就像毕克纳毕克纳(Frederick Buechner),美国牧师、作家。――译注所说:“它是个人最深的喜悦与世界最深的需求接轨之处。”
毕克纳的定义始于个人,接着朝世界的需求移动:他的说法充满智慧,志向并非始于世界的需求(那可以是任何一切),而是发自人类自我的本性、发自带给自我喜乐的源头,而这深刻的喜乐则源于我们体会到,我们活在这人世间,是为了实践上天赐予我们的天赋。
一反我们薄弱的道德文化传统,此处强调喜悦和自我,并非自私的行为。斯蒂尔(Douglas Steere)常喜欢这么说,远古时人类提问“我是谁”,不可避免会引来同样重要的“我是谁的”这个问题――因为自我无法独存于关系之外。因此,我们必须探问这个关于自我的问题,并且尽可能坦诚地回答,不管结果终会如何。唯有如此,才能发现我们生命的归属。
当我渐渐认知到真我的种子早在我出生之时即已播下,我对自己赖以生长的这个生态系统也懂得越来越多――在这个往来互动的网络中,我受召来此与每一种生灵唱和地、负责任地、和乐地共同生存。只有当我了解种子和生态、自我和团体,我才能够体现爱我的邻人和爱我自己的圣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