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尼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自从梅勒瑞到胡桃岔口村来找他的那时起,这种感觉就时隐时现。但直到现在他才懊恼地发现,那是因为梅勒瑞的事情和以往自己接手的杀人案都不同。杀人案的性质一目了然,有犯罪现场可供梳理、筛选、衡量、制图,有指纹、脚印、头发、纤维可供分析辨认,有目击证人可供询问,有嫌疑人可供查找,有不在场证明可供核对,有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可供调查,有作案凶器可供搜寻,有子弹可作弹道测试。而梅勒瑞的事情严格说来根本算不上是一桩案子,格尼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棘手的谜团,连正常的破案程序都走不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揣摩着梅勒瑞心里的两种恐惧:一方面有人不怀好意地跟踪他,另一方面是警方的介入会破坏他与客人之间的良好关系。梅勒瑞坚信,报警是饮鸩止渴,因此也只能由他去了。
格尼怀疑梅勒瑞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没说。他是不是知道自己以前做过什么事情,有可能招致如今的恐吓?杰克尔博士知道海德先生做了什么吗?
格尼对梅勒瑞的讲座感兴趣还有其他原因,一具躯壳内驻扎两个灵魂的主题与格尼自己多年积累的经验认识产生了共鸣。在创作杀人犯肖像作品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分裂的灵魂常常会在面部表现出来,最明显的就是双眼。格尼观察过无数张面孔,每一张都有两种模样。在照片中,这一现象尤其显而易见。你只要拿纸遮住人物的半张脸,留下一半鼻子和一只眼睛,然后迅速记下你所看到的人是什么性格。接着再拿纸遮住另外半张脸,依样画葫芦,记下你所看到的人是什么性格。最后你会吃惊地发现,用来描绘两半面孔的词有多大的差异。一个人可能有半张脸平静、宽容、智慧,而另外半张脸却愤恨、冷酷、控制欲极强。杀人犯的脸上多是茫然中透露出一丝凶狠,而那一丝凶狠永远只出现在一只眼睛里。现实生活中,人类的大脑会把所见双眼的不同特征综合在一起,因此很难看出两只眼睛之间的差异,但在照片里则极为明显。
格尼忽然想起了封面上的梅勒瑞照片,就默默地记在心里――到家后一定要仔细观察照片上的那双眼睛。转念间,他又想起马德琳冷冰冰地提过索雅?雷诺兹打电话找他,于是就把回电话的事也记在心里。从牡丹镇开出几英里后,格尼离开公路,把车停在了艾索帕斯溪畔,周围是一片杂草丛生的碎石荒地。他掏出手机,输入索雅艺术馆的电话号码,响过四声后,索雅柔和的声音请他留言,想留多长就留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