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接过图纸,不由感慨了一回:“本部堂年不过五十有六,但同你相比,的确老了。现在的督抚当中,本部堂自忖兵书读得最多,也不怕打仗,但和你这个年轻后生比起来,考虑事情就有些迟钝。人哪,不服老不行啊!”
刘锦棠忙道:“晚生没有把世叔当成外人,才放胆说了这些。世叔倒如何讲出了这些话?这不仅是在打晚生的脸,其实是在逼迫晚生以后闭嘴!”
左宗棠一把拉过刘锦棠的手,动情地说道:“毅斋呀,你我形同父子。本部堂适才所言,本非自谦,是心里话。本部堂是真的老了!毅斋呀,你应该知道,本部堂几年征战,都是在福建浙一带,那里的气候,与我湖南相差无几。陕甘气候不仅大异于我湖南,地形地貌也与本部堂想的大不一样。这其实也正是本部堂奉命督办陕甘军务后,一直被动的原因。厚庵与霞仙在这里几年,已熟知这里的情形,但上头偏偏不容他们在这里多待一日。本部堂有些事情,想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有人从京里给本部堂写信,说这是官相国给上头出得主意。
“官文这个老犊子,他这是想把本部堂一世的英名,给毁在这里呀!我湖南有句老话:‘最毒莫过妇人心’,可本部堂却以为,这话说得不对。本部堂以为,最毒不过官文心哪!这个狗杂种,本部堂早晚找他好好算算账!毅斋呀,就依你所言,本部堂暂时驻节潼关或临潼,先向赵长龄、李鹤年借粮救急。等胡雪岩把洋款借到手后,本部堂第一件事就着手选勇设立骑营。”
左宗棠随后派出几路快马,召集各路将领连夜到潼关议事。
刘锦棠回营后,左宗棠躺在床上许久未眠,他在反复思考刘锦棠讲过的每一句话。
左宗棠辗转至夜半,口里忽然冒出一句令香姑娘莫名其妙的话:“生子当如刘毅斋,生子当如刘毅斋呀!若非这个龟儿子及时提醒,本部堂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香姑娘怕惊着左宗棠,原本在侧佯睡,如今见左宗棠口里说起话来,她也就只好睁开眼睛说道:“奴婢一直以为老爷半夜不眠,是在为眼前的局面发愁,却原来是在想毅斋这个人。刘毅斋与大少爷孝威年岁相仿佛,奴婢以为,毅斋虽熟读兵书,又聪颖过人,可惜只是个监生出身。我们孝威,可是个举人哪!”
左宗棠笑着摇头道:“他们两个不能这样比呀!毅斋虽出身监生,但他所学,正是当今所用之学,不要说孝威仅仅是个举人,就连一些甲榜出身的人,也无法与他相比。我大清不缺相国,不缺军机,更不乏督抚,却偏偏就缺少像毅斋这样的少年才俊。”
几乎就在各路将领到达潼关的同时,左宗棠收到陕西巡抚乔松年从西安紧急送过来的告假单子。
乔松年在告假单子上报称:“忽染头晕腹泻急症,已向朝廷告缺,请爵帅速派委员到西安料理粮饷各事。”乔松年不早不晚,偏赶在这个时候向左宗棠摔起了印把子,这无异是在向左宗棠示威!左宗棠把乔松年的告假单子撕碎,扬手丢进纸篓里,权当没有收到。
此次到潼关面见左宗棠的各路将领有:署陕西按察使帮办陕西军务的刘典、二品顶戴候补巡守道刘锦棠、提督衔老湘军统领刘松山、提督衔楚军前路先锋总兵刘端冕、楚军二路先锋总兵衔周绍濂、刘松山帐前提督衔统带总兵杨和贵以及吴士迈、甘肃臬司张岳龄、广东提督高连升等。另有原在陕境随同刘蓉作战的五名提督衔统兵大员,以及新授陕西提督郭宝昌、抚标统领随乔松年征战多年的总兵黄鼎等人,也先后赶到潼关。
各路将领在陕境与捻、回等军交战多日,面目上多少都有些狼狈,加之缺粮心躁,俱不见了往日时的从容气概。
左宗棠知道各位的苦处,到的当日,便让潼关知府衙门代购了几只牛羊宰杀,先行慰劳,待各路统兵大将吃好喝好后,这才传到一起议事。刘松山笑着对左宗棠说道:“爵帅呀,卑职南征北讨了几十年,还从没这么馋过!入陕三月肉不尝。这个乔鹤侪,他可把老湘军这几万人马给坑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