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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淡淡幽情

来自天堂的歌声 作者:韩松落


1981年的春天来了,这是几千个春天中的一个,必须遗忘什么才能安然度过。

这年春天,在香港,谢宏中先生在某次晚宴上和我相遇。他说,他非常喜欢中国的古典诗词,也非常喜欢我的歌,他希望他所喜欢的诗词被谱曲,变成可以唱出的歌,他希望听到我唱这些歌。他甚至还背起其中的一首:“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他说他知道这也许并不可能,但他依然非常渴望。

这并非不可能。从那时候,我开始筹备这张专辑。音乐导演邓锡泉先生担任了这张专辑的制作导演,他和我选出了十二首词,并且向八位作曲家发出邀请,邀请他们为这些词谱曲。这些歌,是李煜的《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刘家昌先生作曲、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 古月先生作曲、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梁弘志先生作曲、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谭健常先生作曲……。

在专辑推出之前,我们开始拍摄音乐录影带。每天,我都早早来到化妆间,由化妆师将我装扮成为另外一个样子,时间,在他的手下,慢慢退回了一千年。长裙,中式裤褂,玄色的披风,我一一穿过来,看得见湖水的小楼,月圆的庭院,人来如织的灯市,想像之中的广寒宫,一一出现在我们的录影带中。搭制布景的工人总是对我说:“这棵梅花树上的花我粘了三天呢!”欢喜之中的我完全不觉得这样有什么辛苦,而是觉得再应该不过,我一点不觉得奢侈,一点不觉得浪费,就是摄影棚之外的地方,此时此刻,已经全部变成荒野,我也还是会继续。但我还是笑着对他说:“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淡淡幽情》在1983年出版,我因此得到香港音乐的年度大奖,邓锡泉先生获得的是导演奖。

在刚开始筹备《淡淡幽情》的1981年,新的爱情来临。只是这一次的结局更为惨痛,这一次爱情,是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年的四月,我住在香港的香格里拉饭店,我住在顶层,在那里,我遇见了掌管着香格里拉饭店的郭孔丞,他是新加坡的罗伯特?夸克集团巨头的儿子。 第二年的三月十七日,我们在新加坡的香格里拉举行了订婚仪式。

在订婚之前,我并没有象简?爱那样梦见自己的婚纱被撕毁, 在仪式上,疯女人也并没有派出她的代言人,我遇到的,是郭孔丞的老祖母所提出的三个要求:

一,邓丽君必须完全公开其个人履历。

二,必须停止一切演唱及艺术活动,专心致志地做一个贤妻良母。

三,断绝与文艺界人士的一切往来,断绝与一切男性的朋友关系。

我没有拒绝这些要求,我甚至努力地让自己不把这些条件当作对我的侮辱,我开始逐渐把自己套进这些条件中去。在香港、台湾、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我分别举行了告别舞台的仪式,在日本的唱片制作计划,也在我的争取下推迟了。我甚至移居到一个看起来能够让我在礼仪道德之中被更好地浸染的地方:英国,在那里准备开始学生生活,就在准备入学的时候,就在1984年的8月,他们宣布了解除婚约的决定。

那时候,我在伦敦,孤身一人。在很久之后,我才能够在夜里,在睡眠的时间到来时,像大多数人一样平静睡去。有一天,我梦见我置身于一个林木幽深的地方,松树柏树在那里像是生长了几百年了,遮天蔽日,让人不知晨昏。悬挂在每一棵树、每一枝干间的,是开着花的藤萝,那些花,有着种种毒辣的颜色,深红,桔黄,还有黑色的斑点满布其上。而林间的草地上,却开满白色的花朵,徜徉其间的,是黑色的豹子,有着花纹的狐狸,他们全部有和善的眼睛,走过我身边,也只是嗅一嗅我,随后低下它们的头。我在那里像是很久了,更好像是生来就在那里,从未稍离,我有时像是在等待,然而等待的人不来,天黑了,我看见山间的烟水苍茫。

是的,我等待的人将永不会来。

和郭孔丞分手的时候,我们约定,即使不能成为伴侣,也要作为知心朋友永远相处下去。三个月后,他和东京银座的夜总会陪酒女结了婚,那个女子,有一个恰当的艺名:“妙妙”。

那是我感情生活的最后一根稻草,从此我再也无力承担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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