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浦口、浦镇,过安徽,经河南边境,转入湖北,到宜昌再用水运。这一段游牧的生活,经过了大约一年的时间。这些美国牛、荷兰牛、澳洲牛、英国猪、美国猪和用笼子骑在他们背上的美国鸡、北京鸭,可怜也受日寇的压迫,和沙漠中的骆驼队一样,踏上了他们几千里长征的路线,每天只能走十几里,而且走一两天要歇三五天。居然于第二年的十一月中到了重庆。我于一天傍晚的时候,由校进城,在路上遇见牠们到了,仿佛如乱后骨肉重逢一样,真是有悲喜交集的情绪。领导这个牲畜长征的,是一位管牧场的王酉亭先生;他平时的月薪不过八十元!”(同上,第228-229页)这其实是当时社会风气的一个缩影。罗家伦和竺可桢等人都说过类似的话,如果在学生时代就想占公家的一点小便宜,将来到社会上就可能是贪官污吏。
对于这件事,当年还是学生的王作荣说:“在所有内迁的学校中,中大是唯一事先有准备,临危又不乱,将全部图书仪器迁至后方,立即安定下来,维持弦歌不绝的一个学校。虽然其他中大老师对迁样之功甚大,但究竟不能缺少当家者的气魄与眼光。中大不仅图书?器全部内迁,连农学院的外国种牛猪鸡等都经过一年多迢迢万里的跋涉,而到达重庆。在化龙桥附近与罗校长的座车相遇,连天烽火,几番生死,老友异地重逢,罗校长的诗人气质又来了,单向热泪盈眶,下车与那些畜牧拥抱亲吻了一番。中大附近的居民常羡慕中大的校工厨司的谈吐举止,都有大学生之风,其实,中大的牲畜都有中大之风——朴实而有光辉。默默的走遍长江黄河,秦岭蜀山来参加抗战行列,多么朴实,多么光辉。”写完这段轶闻后,他真诚地表示:“罗校长迁校成功应得到一个勋章”。(《走近南大》第54-55页)
五、重视人格教育,强调特立独行
中央大学在重庆的校址选择在沙坪坝的松林坡。这里景色是非常美丽,一边是碧绿的田野,一边是清彻的嘉陵江。鳞次栉比的教室和宿舍以图书馆为中心,散布在小山坡上,再中上松涛汹涌,花香袭人,尽管校舍简陋,却是个很好的读书环境。入川经二年,由于流亡青年的涌入,中央大学学生增加到两千多,于是罗家伦又在嘉陵江对岸的柏溪建立分校。柏溪是嘉陵江支流,这里山峦起伏,恬静幽雅,风景极佳。罗家伦以松林坡建校经验,历时两个月,又盖起数十栋校舍。据王作荣说,这里“桃李满园,……蔓草丛生,蛙鸣阵阵,虫声唧唧”,倒像一个世外桃源。(同上,第44页)
罗家伦说,由于手里有那笔建校款,因此他在南京没有实现的理想,却在兵荒马乱中到重庆实现了。所以他感叹造化的安排使他“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于是,中央大学学生人数由南京的一千多人增加到三千多,教师、学系也大有增加。当时日寇对重庆狂轰滥炸,中央大学也不能幸免。王作荣亲眼看到,“一天下午敌机来袭,紧急警报已发出,大群的同学们仍在人行道上游来游去。罗校长身著夏布长衫,两臂伸张,不顾自身的危险,跟在同学们的后面追赶大家进入防空洞,像个牧羊人要保护他的羊群不受伤害一样,那景象感动人极了。”(同上,第55页)这一幕让他终身不忘。罗家伦对学生的爱护,还体现在人格的熏陶方面。早在抗日战争前,他就指出:“近年来高等教育今生知识的灌输,而缺少精神人格的训练”(《文化教育与青年》第158页)。抗日战争中,有人提出要用战时教育取代常态教育。不少学生受其影响,也要求改变课程设置,接受速成教育。针对这种情况,罗家伦恳切地指出:有人“以为知识里有一种‘万应丸’,一吞下去就有用,对于按部就班的学问,不耐烦学。在这抗战的年头,不耐烦是普遍的心理,也?怪乎学生。但是知识里的‘万灵丸’是没有的,世界上也决无速成的事。从前中国就害在日本的‘速成法政’‘速成师范’这些学校或班次上面,造成了一班‘速成大家’回到中国来,什么东西都是一知半解,做文章瞎吵却是第一。你看民国元二年国会里的人物,大部分都是日本速成的反映。‘一点知识是最危险的事’,这是西方一句颠扑不破的格言。”(同上,第203页)
1941年7月7日,是卢沟桥事变四周年纪念日,罗家伦在这一天主持了他上任以来第十个毕业典礼。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他谆谆告诫自己:“我首先要说的就是青年到社会上去要有伟大而坚定的抱负。抱负是由理想而生的,所以不能不先有理想。我们不要专看见物质的现实,人事的现实,而把自己埋葬进去了。”
接下来他要求大家走出校门后无论如何忙碌,都不要放弃学问。因为“理想是人生事业的蓓蕾,学问就是滋养这蓓蕾的雨露。”另外,他还劝大家在工作读书之余,要留出闲暇来思考问题。在思考问题的同时,不但要读专业方面听书,还要读常识和修养方面的书。他为什么要这样讲呢?这是因为他认为“现在的大学教育,往往容易造成狭隘的专家,不容易造成豁达的通才”。他还指出:如果没有坚实的学问做基础,单纯凭借学生时代的激昂慷慨或断指血书来呼号爱国,这种人是靠不住的。(同上,第237页)
由于他担心青年学生会误入歧途,他告诫学生对黑暗势力既不要偏激反抗,又不要同流合污。偏激反抗是拿千百万人的生命作实验,将国家民族的存亡当儿戏;同流合污则是非常可耻的人格崩溃。因此他希望大家要有特立独行的精神,做转移风气的工作。走向社会之后,千万不要只认校友,安插亲信,因为“胸襟狭,格局小,藩篱隘,成见深的人,就无从讲风度。”只有坚持“泱泱大风”海纳百川的气度,才是?央大学的作风。
六、重视基础科学,倡导通才教育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大学,遇到的问题与八九十年代有点类似。当时社会上也有一股尊重科学、发展经济的潮流,于是许多年轻人在报考大学时,首先选择原是经济类和应用科学方面的专业。对于这种情况,罗家伦在题为《一个天文学家的长叹》的文章中有所反映。这篇文章有点像独幕剧,其中除“我”和天文学教授外,还有哲学教授、物理学教授、工程学教授、经济学教授和一位投考大学青年。因此罗家伦在文章前面特意加按语说:“请求读者不要?这篇柏拉图式的对话认作独幕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