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打工文学的崛起
席云舒
同样是中华民族的传统佳节春节前夕,同样是人山人海的火车站,同样是大包小包的行李……40年前,是两千万城市里的知识青年开始陆续离开亲人去农村插队;40年后,是两亿多民工暂别他们洒满汗水和泪水的城市回家过年。
20世纪80年代,中国的文坛开始涌现包括芒克、北岛、舒婷等在内的一大批诗人,包括叶辛、梁晓声、韩少功、张承志、史铁生、王安忆、张抗抗等在内的一大批作家,他们的作品虽然分别被人们贴过“朦胧诗”、“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寻根文学”的标签,但在中国的当代文学史上,他们的作品还有一个共同的称谓,叫做“知青文学”。从80年代初“知青文学”开始浮出水面,直到90年代末,“知青文学”仍然不时成为文坛关注的热点。可以说,新时期30年的文学版图上,“知青文学”是其中幅员最广、最为纵深的一个板块。
到了90年代以后,中国大地上掀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民工潮”,数以亿计的内地富余劳动力纷纷前往沿海城市打工,这个群体的人数,超过了当年“知青”的十倍。在今天这个高等教育普及化的时代,他们是一个知识相对贫乏的群体,他们靠出卖力气和汗水换取微薄的报酬,他们的打工生活写满了艰辛。前几年,我们文学界曾经呼吁过作家关注这样一个庞大的民工群体,也有一些传统作家写过相关题材的作品,但终因我们的传统作家缺乏打工生活的深切体验,而无法写出深刻的表现民工题材的作品。然而好在写作不是我们传统作家的专利,正如当年的“知青”群体造就了那么多名作家一样,这个数量庞大的打工族群体也正在催生真正能够为他们代言的他们自己的作家。
今天,当我们在阅读一篇篇被称为“打工文学”的由民工作家自己书写的反映民工生活的作品时,我们不禁会感叹这一幕幕与当年的“知青文学”竟是何其相似!一样的城乡差异与文化碰撞,一样的前程未卜的人物命运,一样的离别与伤痛……还有更多的相似,“知青文学”的早期作品,如北岛等人的诗歌、张扬的小说《第二次握手》等,最初都是以手抄本的形式在读者中流传,直到70年代末、80年代初,他们的作品才得以公开发表或出版,并迅速引起了文学界的广泛关注,大量的文学期刊都不惜版面来发表“知青文学”作品;而今天的“打工文学”,虽然不会再以手抄本的形式流传,但包括本书作者周述恒在内的很多打工作家,都选择了更加容易传播的互联网在线写作,这也许可以说是另一种“潜在写作”的方式。到了最近几年,“打工文学”终于形成了一股浪潮,很多文学期刊开始以专栏的形式发表大量“打工文学”作品,郑小琼、王十月、何真宗、罗德远、徐非等“打工作家”的名字也时常被挂在我们许多文学评论家的口中。
与当年的“知青”相比,今天的打工族在文学创作方面似乎处于天然的弱势,因为“知青”都是知识青年,听上去就会觉得他们的整体文化水平比较高,而今天的打工族整体文化水平似乎就显得相对比较低,因此,文学评论界在谈论今天的“打工文学”的时候,对它们的评价远没有当年对“知青文学”的评价来得高,批评家们常常以“底层叙事”来描述“打工文学”,常常以一种同情的眼光来看待“打工文学”。我以为这是对“打工文学”的一种偏见,包括“打工文学”这个命名,似乎也或多或少地带有俯视的意味。如果我们客观一点来看,当年的“老三届”也好,“新三届”也罢,都不过只有初高中文化水平,况且,在那个以知识为耻的年代,很多“老三届”的文化水平恐怕还赶不上今天的初中生,但是,在今天的打工族中,他们基本上都具有初中以上的文化水平。既然当年的“知青”中能出现那么多中国当代最优秀的作家,为什么我们今天却以完全不同的态度来对待“打工文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