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砍不下去的剑正是诗人的心结所在――李白那种轻盈飘逸式的“兼济天下”,在永远不可能“兼爱、非攻”的政治迷墙面前撞了个粉碎。诗人心底曾无比认同的“尚贤”,在酒醉金迷的帝王将相面前,不过只是故纸堆中的笔墨符号罢了。纵使诗人手持泰阿之剑,独立城头尽力挥舞,可那里才有晋国三军呢?
李白用了两句比兴的诗句,来表现这种无力感。笔触看起来是落在了实景实地上,但这不过是诗人用的障眼法。李白对“天上来”的黄河之水分外喜欢,在他看来,黄河是连接天庭和人世的最佳阶梯。连这个阶梯都被冰凌挡路,寓意就不言自明了。雪满太行,也是同样的用法。太行山,北起北京西山,南达豫北黄河北崖,绵延八百余里,层峦叠嶂,气势恢宏。在诗人眼里,太行是肯定住着神仙的。只可惜大雪封山,无法寻访不说,冒然进山,怕是还会有丧命的风险。
那么,李白会就此停步吗?他会就此一个劲的哀叹不绝吗?不会的。李白的性格要比一般诗人自信、倔强得多。“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这两句用典突然,却不突兀。前两句用“黄河”,“太行”抒情,已经穷其天宇,趁势转回,这两句犹如呼吸吐纳,张弛有度。在意象使用上,由“河”到“山”再到“日”,依然保持攀升的趋势,足见李白用心之妙。
垂钓者是姜尚。梦日者是伊尹。他们的仕途都颇具坎坷。都是在历经辗转之后,才得以辅佐明主,建功立业。诗人在这种节骨眼上想起两人,很是有些“同是天涯沦落”的意思。他是很希望能像先贤一样能最终得到重用的。无法被重用,让诗人对先贤徒增羡慕。反过头来,又只能让自己变得更为失落。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诗人吟到这里,已经类似喃喃了。不易察觉的苦涩,如同低回流转的笙乐,引领着李白左突右冲。这种躁动,让李白浑身上下难受至极。自视甚高的诗人,眼看就要被这股苦闷和烦躁吞掉。因为这种苦闷,是大到足以阻塞山河,远到侵蚀上古贤者的力量。李白若是在此缴械投降,也没有任何人会责备他的。
谁能想到李白竟能奇文郁起到让人魂飞魄散的地步!前面文脉一路走来,都像是泰山压顶,越扛越重。似乎没有给人一丁点的喘息空间。当读者都开始掩面感叹的时候,李白突然奏出生命的最强音: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不管眼前困难如何,总有一天会乘风破浪抵达理想的彼岸!一股毋庸置疑的豪气扑面而来,唤起读者心底的崇敬,感情激荡着共鸣着,竟一时阻人鼻息。
歌行体,是种少有限制的,需要诗人融合才气、功力和生命本身迸发出的创作力,挥毫泼墨之后才能得以欣赏到的文体。是需要不断破除旧规,推陈出新的。难度之高,后人无人企及。就连盛唐巨星云集,也不过寥寥数人达到。胡应麟在《诗薮·内编》说:“阖辟纵横,变幻超忽,疾雷震霆,凄风急雨,歌也;位置森严,筋脉联络,走月流云,轻车熟路,行也。”得此境界的,唯有李白一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