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天暗香的身形忽然一退,抬腕盯住三色圆环低声自问:“如果没有体内那股莫明其妙的邪恶灵力,我该会是什么模样?”
竹潇追问:“你怎么认定那股灵力是邪恶的呢?”
“因为它常常让我身不由己。”常天暗香轻轻抚摸圆环,无限惆怅。
竹潇感同身受:“如果姑娘愿说我就听着。”
常天暗香犹疑地沉默一阵, 缓缓说起陈年旧事,她不是擅长讲故事的人,她只是把她脑海里印象深刻的片段杂乱地摊晒出来。
她的出生是从旁人的窃窃私语里听来的,即使没看到她,交头接耳的人们也还是满怀恐惧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她混在树叶间盘腿坐在枝头随着风摇荡,听力出奇敏锐,那年她五岁。
“一出生就克死了娘!”
“是啊是啊,从胸口开始,到肚子那儿,到头脸上,都是红红的血丝,她啃着手指头,眼睛瞪得滚圆,接生的人都吓得跑光了!”
“她爹怎么养得下去?”
“还不是犯愁,这孩子晦气得很,不吉利啊。”
常天暗香穿着破旧的小褂,小褂上布满针脚豪放的补丁,细瘦的胳膊和脖子从袖口领口里伸出来。她拉开衣襟看胸口的血丝,自己的声音在心里嘲笑地说:“看看,这就是你,没人疼没人爱,不吉利的丑丫头,谁都躲着你。”
她眼前浮现出刚出生时的情景深冬的天气床铺又冷又硬,屋子里的人尖叫着冲出门,你推我搡,唯恐落在最后,许多声音在说:“扔掉她!扔掉她!”
有她的哥哥、叔叔婶婶和左邻右舍,但还是有双手抱起她,粗糙的颤抖的手,她看到她爹慌乱无措的眼睛,娘困难地抬起她的手,焦急地说:“给我 看看,给我看看 ”
爹犹豫着:“还是不要看了吧。”打算抱出去。娘奋力撑起身子,汗湿的头发披散着:“怎么说 都是自己的 ”
景象突然中断,心里的声音急躁地说:“认了吧!你就是个没人要的丑孩子!大家都讨厌你!害怕你!就让他们加倍地讨厌!加倍地害怕好了!”
常天暗香发疯地摇晃树枝,晃得自己从树顶跌下来,仰面朝天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树下的人早跑散了,尖叫的尾音在满地扑起的灰尘里闷钝地消散,她爬起来愤恨地用力跺脚。
那时候还没有晴天镇,散落的村庄间隔着大片的土地,要么长着庄稼,要么长着茅草,其间是羊肠土路,她顺着土路飞跑,前面远远传来爹悠长的呼唤:“香儿――香儿――”
“喊什么喊?”心里的声音充满讥讽,“你这样晦气的东西他早就不想要了!他跟你哥都是侧着眼睛看你!”常天暗香脚底一绊,跌倒了爬起来接着跑,却跑一步跌一跤,脚踝以下
灌了铅似的沉。
她以前冲的姿势胡乱晃动肩膀仿佛要摆脱什么,由胸口延伸至脸上的血丝更显艳红,用尽力气大喊一声:“爹――”
喊出半截的声音被迎面扑来的泥土堵回去,她趴在地上,猛烈咳嗽着侧转脸,心里的声音嗤嗤笑:“你还是太弱小了,快点长大吧,好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常天潼循着声音找过来,扶起常天暗香垂着眼替她拍打身上的灰土,常天暗香大口喘息着:“爹 ”
“哎。”常天潼绷着脸。
“我要看医生!我病了!”常天暗香直截了当。
“医生都说你没病。”常天潼拉紧女儿的手,“回吧,家里还一堆事没做呢。”
“我要看魔医!”常天暗香站定脚任凭爹拉拽。
“不看!只要带魔的都是骗人的!”常天潼斩钉截铁地盯着路边的茅草。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我就那么丑吗?”常天暗香脆生生地喊。
常天潼梗着脖子,视线转向前方,手里用力一扯:“至少爹没扔了你。”
“老家伙!老家伙!”常天暗香忽然跳脚,随即又抽自己耳光,声音里带上哭腔,“爹、爹,刚才不是我要说的 爹 ”她绞紧十指,弯腰用两腿死死夹住,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浑身痉挛,闭上眼咬紧腮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