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着想,若是含钻石匙而生的纪少钦的长公子居然真正对一个没有背景的盲女不离不弃,那才可以称做传奇。
沉星喝完两杯站起来,“你们继续慢慢喝,我要出去一下。”
这倒奇了,我忍不住问:“那再有客人来怎么办?”
沉星笑,“除了你们,谁会这么大半夜来?”
我和苏晓风相视苦笑,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夜已经深了,隔窗看出去一轮月亮正遥遥挂在天边,一地清辉。丁零一声,沉星已经推门出去了。
我揉揉额头收回目光,发现苏晓风正沉思地看着我。这个女子沉思的时候有一种自内而外的气势,像一粒幽然闪烁的珍珠。她的一缕头发垂下来,让她的眼睛在那头发后半遮半掩地闪烁。女子用一只手捏起杯子,朝我笑,“纪允泽?”
我并没有吃惊,也拿起酒杯来抿了一口,“是。”
苏晓风笑了,“这次他又有什么花样?”
我想想,索性直说:“他要死了,打算把角膜捐给苏晓竹小姐。”
苏晓风哈地笑了一声,“如果纪先生醉心慈善事业,那他大可以去匿名捐献一切器官。我家晓竹并不打算接受他的捐赠。”
我叹一口气,“为什么?哪怕这能让晓竹恢复光明?”
苏晓风抬眼看着我,“然后一生一世忘不了他?”
我明白苏晓风说的是真的,和一生的阴影纠缠比起来,也许失明并不是那么糟糕。我想想,“纪先生的捐赠是匿名的。”
苏晓风蹙起眉头,“那你们为什么要找晓竹?”
我叹气,“如果找不到晓竹,手术无法正常进行,那一切努力都是免谈。”
苏晓风的手指仿佛没有目的地轻轻在杯子边缘上绕圈,鲜红的蔻丹在灯下幽幽地闪着光,“为什么纪允泽会突然变成了一个大善人?魏小姐,这故事很好,可是我不能让晓竹再受任何伤害。”她眼睛抬起来看着我,“她已经很不幸,希望你理解我。”
我沉默了很久,“我是一个律师,可是我也是一个女人。”
我们的目光遇在一起,她的带了些许谢意,我的带了少许歉意。我们又一起喝了几杯,我站起来,“很高兴认识你苏小姐。”
苏晓风嫣然一笑,“叫我晓风。”
我笑了,将我的名片留给她,“如果你们改了主意可以随时联络我。”
苏晓风收下名片,出乎我的意料,她也自手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来,“这是我的。”
我眨眨眼,苏晓风接着说:“我相信你的判断,如果有进一步的消息你也可以联络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亦明白她的处境。我点点头,和她握手告别,推开Zanana的店门,走进了外头的黑暗里。四下里的空气携了花香向我扑了过来,温暖、潮湿,正是这个城市里我闻惯了的气息。在我小时候我曾经想我多憎恶这繁华冷漠的地方,可是我渐渐明白这繁华冷漠已经在我的血液里,再也挥之不去。
沿着花园路我静静地走着,路灯一盏一盏地从身边擦过,我的影子从短渐渐变长,再渐渐变短。偶尔有车子从路上嗖的一声开过,带起些许风来。在我的头顶是城市的橘红色的天空,有一轮月亮,有几架飞机。我叹一口气,也许我该买个IPOD,在这样的夜晚让钢琴陪伴也许是一个很好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