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借着车窗外一盏盏不停跳过的路灯光亮,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襟前衣上全是血点,鹅黄色的大衣上点点滴滴斑斓淋漓的黑,看上去触目惊心。而且耳朵上裹着纱布,手臂上包着纱布,狼狈得要命,这样子去吃饭肯定不妥。于是说:“那还是送你和叮叮先回家吧,真对不住,今天害你也够担惊受怕的了。我这模样真是乱七八糟,只好下回再请你吃饭了。”
绢子说:“还好你没事,咱们还说这样的话干吗?我都快担心死你了。”
正说着话,电话又响了,佳期用一只手在包里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结果是阮正东。
他似乎心情还不错,开口就问:“怎么样?跟抱着孩子的校草吃完饭了没有?”
佳期支吾了一下,说:“还没呢。”
他突然笑了两声:“今天让你吃了点亏啊,不过我不是故意的。”
佳期如坠云雾中,只觉得莫名其妙:“什么?”
“我在浴室里摔了一跤,竟然半天没爬起来。还好护士进来听到了,把我给扶起来了……你男友我当时可穿得有点少,你岂不是间接吃了亏。”
佳期半晌才听明白过来,完全没心思在意他的说笑,只问:“怎么摔的?要不要紧?”
“没事,就膝盖擦破点皮,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脑子一迷糊,脚下一滑就摔了,医院这浴室的地砖根本就不行。”
是啊,比他家浴室铺的德国某奢侈品牌的防滑地砖,一定差了很远很远。佳期手臂一阵阵疼,没法子只得又换了左手拿电话。他说:“你晚上来的时候,给我带点吃的来吧,我想吃你包的馄饨,上次就没吃着。”
佳期迟疑了一下,说:“今天晚上啊……我怕回家迟了,来不及做,再说还得去买菜。”她觉得自己样子太狼狈,到医院去阮正东看到自然要问,他是病人,让他担心总是不应该。她说:“这样吧,明天我给你做了送去,今天只怕吃完饭会有点晚,我就不去医院了。”
他明显怔了一下,才慢慢地说:“也好。”
佳期把电话挂断了,绢子向她微笑,低声问:“迈巴赫?”
佳期心乱如麻,胡乱点了点头。不一会儿绢子家就到了,她抱了叮叮下车,孩子已经睡着了。绢子怕孩子着凉,正思忖间,孟和平已经下车,拿自己的大衣给孩子裹了,绢子十分感动,连声道谢。他从来是这样细心,对朋友十分照顾,佳期在心里想,若不是如此,也不会今天还肯插手管自己的闲事吧。车外夜风如割,冷得说话都大团大团呼出白气,绢子匆匆对佳期说:“明天我给你打电话,你的伤口要注意,记得去医院换药。”
车门重新关上,狭小的空间重新温暖起来,他问:“你住在哪里?”
她报上地址。
他没有再说话,将车掉头重新驶入主路。
正是这个城市夜色繁华到极点的时候,一盏盏流动的车灯,汇成流淌的灯河,静静蜿蜒向前。而他们的车夹在中间,只是两个小小的亮点,顺着街的弧光,瞬息不见。
佳期觉得尴尬,车内气氛沉闷极了,等红灯的时候停下来,她望着车窗外出神,他突然问:“我能抽支烟吗?”
很绅士的问话,她点了点头,想起来自己坐在后排他看不见,又赶紧说:“可以。”
他含上支烟,然后划火柴,划了好几下没划着,他似乎有点不耐,把烟取下就手揉了。
信号灯变换,他换档,车子重新汇入车河,两人一路只是沉默。
好容易到了公寓楼下,佳期不自觉松了口气,说:“就这里了,谢谢。”
他将车子熄火,说:“我送你上去。”
佳期想反对,但他已经替她打开车门,接过她的手袋,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佳期只好追上去。
他腿长步子大,她差点要小跑才跟得上,进了电梯她还微微有点喘。他拿着她的手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佳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颗心怦怦跳,只好胡乱找话题:“江西还好吗?”
他看了她一眼,答了个“好”,就又重新闭上嘴巴,仿佛十分不愿与她交谈。
佳期觉得耳痛手痛,而且累,累得不能思考。只能看着控制板上的数字,1、2、3……变换下去,终于到了,电梯叮一声滑开双门。
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她努力微笑:“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的事情真得谢谢你。”
他说:“不必客气。”将手袋还给她,然后将车钥匙拿出来,“这个是给你,还是我替你把车停到医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