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面熟,是谁呢?
对方赞道:“讲得好极了。”
乃娟谦逊答:“不过是集中了几位专家意见,人家早已著书立传,不过每段际遇都有不同之处,尽信书不如无书,还得凭当事人机智。”
“秘诀是忍耐吧?”
“我想是。一位太太说过,必须在忍无可忍之际,重新再忍。”
这人是谁呢?是女校的老师吧。
那人见她略有踌躇,知道她仍然想不起他是谁,未免惆怅,因此说:“我是李至中。”
她朝他点点头,上车。
李至中问她:“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吗?”
乃娟觉得他唐突。
“呵,”她说,“我还有点事。”
赶快把车开走。
好像在几个不同地方见过这李某,真巧合。
乃娟的确有事。
她约了师傅诉说心事。
谌教授已经退休,看见得意门生来访,十分高兴。
乃娟提着硕大果篮进屋。
教授斟出香茗。
“这茶里有欲望果,香不可言。”
乃娟捧杯深深嗅闻。
宽敞书房里只有两张沙发和一张大书桌,长窗外树影婆娑,紫藤花垂有尺多长,不知名的昆虫吱吱鸣叫,书房成为谈心最好的地方。
教授穿蓝布长衫,梳髻,保养得很好,却绝无意图使自己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年轻,分外庄重智慧。
她轻轻问乃娟:“仍然没有勇气走到他面前自我介绍?”
乃娟一只耳朵发痒。
半晌她才说:“能够看他一眼已经很好。”
教授微笑。
乃娟解释:“在那样英俊可亲、几乎完美的他的面前,未免自卑。”
“你怎么知道他性格完美?你看到的不过是表面。”
“从未见过他对老人、小孩有一丝不耐烦。”
“那是他的工作,有人一下班就原形毕露。”
“我想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把他想得太好。”
“也许是。”
“明天试试走过去同他说话。”
乃娟用手掩住脸:“不,不。”
“为什么?”
“我其貌不扬,何必自讨没趣。”
教授微笑:“但愿每个人看自己都有这样的谦卑。”
“不认识反而好。坐在人群里,他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我没有负担,随时可以去看他,又能自由消失,大家都不觉尴尬。”
教授温和地说:“平日英姿飒爽的你,竟也会有腼腆的时候。”
“教授,这是一般人口中的暗恋吧?”
“乃娟,你的层次不同,我代你分析:你因为在工作上接触太多怨偶,故此对感情失望,不想进一步发展。”
“真的,原来世上并无美满婚姻,只看当事人可以容忍到什么地步。”
“嘘,千万不要说出去。”
谌教授也是独身,她自然是个明白人。
乃娟轻轻说:“工作上毫无突破,如果可以尾随这些问题夫妇回家,追究他们的分歧原因,才是真正的辅导员。”
“清官也审不了家庭事,来,我做了下午茶。”
乃娟的胃口一直欠佳,平日只吃一点点,而且,也不计较味道。
她对教授说:“有一对夫妇互相抱怨对方不煮三餐,我也希望男伴懂得烹饪,贡献三菜一汤。”
谌教授说:“我很庆幸有个老厨子。”
乃娟本来有许多话说,但是吃完点心,胃填得饱饱的,感慨、唏嘘忽然都比较遥远了,牢骚也就减少。
她告辞驾车回家。
驶到一半,天下起雷雨来,乃娟急急回家关窗,客厅已经溅湿一角。那亚热带的雨下得像面筋似白哗哗,许多人家晾在露台外的衣服来不及收,在风雨中挣扎飘摇,像一群顽皮的街童。
谁家在听收音机,隐约幽怨的歌声传来:为什么,不见你,再来我家门,盼望你,告诉我,初恋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