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去看她。”
庭风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目,不知怎的,表情像是微微笑。
诺芹一阵心酸。
看护说:“明早再来吧。”
中孚拉一拉诺芹:“该走了。”
诺芹诉苦:“我腿软,走不了。”
“我背你。”
他背起她,往停车场走去,惹得途人侧目。
“可重 ”
“像死猪。”
“谢谢你。”
到了家,诺芹先喝半杯白兰地,然后去淋浴洗头。
自浴室出来,发觉男朋友在看她的旧照片簿。
他说:“小时候像番薯。”
“今夜怎么了?样样看不顺眼。”
李中孚忽然问:“你姐姐一向有吃药的习惯 ”
诺芹答:“单亲,压力大,整个担子在她肩上。睡不着,多吃几粒药,加半杯酒,便昏迷过去,她不会故意轻生。”
“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 ”
“一次。”诺芹不得不承认。
“试得多,总有一次会出事。”
诺芹不出声。
“有志者事竟成。”
“谢谢你。”
“忠言逆耳。”
“我是衷心感激,今晚多亏你。”
他吁出一口气:“家里有个男丁总好些。”
“是,现在我才知道,姐妹俩有多么孤苦。”
“来,把你的身世告诉我。”
“现在,可真有大把时间了。”
第二天清早,诺芹去看姐姐。
庭风挣扎着问:“涤涤――”
“别担心,一会儿我去打点她上学。”
庭风松口气。
“真的爱女儿呢,还是注意身体的好,不然,怎么照顾她上大学呢?”
庭风不语。
“病得像蓬头鬼了,未老先衰。”
庭风这才说:“真要戒酒戒药了。”
诺芹过去握住姐姐的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庭风呆半晌,轻轻答:“三十岁了,有点感触。”
诺芹不出声,这是现成的一篇小说名字。
过一会儿她说:“平日那么有办法的一个女人……”
庭风苦笑,一边搓着面孔:“双颊痛得不得了,好像挨了打似的。”
诺芹不敢说是她大力掴打过姐姐。
她借故看看表:“我去照顾涤涤……”
“拜托你了。”
“还说这种话。”
诺芹赶到,女佣松口气。
“没有事,你放心,一切如常,只当她出门几天。”
女佣不住地应是是是。
诺芹亲自替涤涤梳洗。
真没想到一个小孩出门也那么费劲,同大人一样,全副武装,校服熨得笔挺,鞋袜整齐。
还有那大大的书包,要是全部内容都消化得了,简直是国际状元。
诺芹替她背起书包,重得肩膀一沉。
涤涤笑了。
司机在楼下等。在这都会居住,而不必挤公共交通工具,几生修到?真是特权分子,岑庭风算得上能干。
涤涤靠在阿姨身上。
诺芹利用车上时间与她背默英文单词。
涤涤忽然问:“阿姨,你几时结婚 ”
“啊,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日子。”
涤涤点担心:“妈妈说,你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就没有空照顾我们了。”
“你妈妈太小看我了,我永远是你的阿姨。”
她送涤涤进学校。
回到家里,与李中孚通过电话,她坐下来,开始写新的小说。
三十岁了,有点感触。
这个关头最难过,因为正式步入新中年阶段,所有成绩都抵挡不住那种人将老的恐惧。
许多人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只得扮年轻,永远作二十六七八岁状。
诺芹已抱定宗旨她不会那样逃避。
她立志要成为城内惟一不隐瞒年龄的写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