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芸妃状况安好,首辅的心情也不错。他暗地里请人占卜,说芸妃将产下男胎。芸妃得知这个消息,却依然忧虑。关于“所有的王子都不能诞生”的风言风语,沿着宫闱的依稀每一条回廊,每一个檐角细水长流,绵延不绝,终于落到她的耳朵里。祖父的殷殷期待,反而放大了她心中的恐惧。
紫竹苑里,重帷深下。一缕馨香犹如一条滑腻的蝮蛇,在织金绣玉的帘幕间穿梭。
深夜了,玉镜台前宫髻高挽的美人,还在细细勾画着一抹春山眉。镜中的那个,仿佛并不是自己的脸,而只是一幅画,一幅为了配合周遭的宫禁氛围而精心描绘的画。――可是,自己原来那张脸去了哪里呢?
烦乱之中,庆洛如把眉笔掷到地上,从抽屉里抓住一把小小的檀弓,仔细抚摸。那种沉甸甸的温润触感,一度是她内心的宽慰。
“呵呵,有身孕了,还不好好坐着。我可不许你再舞刀弄枪的。”
清任把年少的宠妃抱起来,放在膝上,玩弄着她细细的发辫。
“我想去巫姑那里问卜。”庆洛如咬着清任的耳朵说。
清任道:“那你明日去好了,让总管女官陪着你。”
“王不去吗?”庆洛如眨眨眼睛。
“我不去,明日很忙。”
庆洛如噘起了嘴,“王陪我去,不好吗?我一个人不敢去见巫姑。”
“她又不会吃了你。”清任奇道,“或者让夏妃陪你去。”
庆洛如摇摇头,“我定要王陪我同去。王明天没有空,那就等王有空的时候再去。”
清任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便你。”
侍女们铺好了床,焚香,熄灯,伺候两人卧下。清任刚刚要入梦,忽然又睁开了眼睛。宫人们都已经退下了,只有一道月光铺在玉色的地板上。一片悄然中,芸妃在睡梦中甜蜜地呼吸。透过罗帐的织孔,清任看见一道血色的阴影,飞一样地穿过月光,转瞬不见了。
谁也没有听见,青王清任的喉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叹息。
第二天早上庆洛如起床的时候,青王已经不见了。她慢慢吃着精致的早点,心知青王一定是去了春明馆,百般的滋味在心中涌起。无论怎样决定放开,还是不能避免一丝丝嫉恨和迷惘吧。
很多年以后,春明馆宴会的实情变得扑朔迷离。事实上,当时首辅庆延年一派的文官并未被邀请,但其余的公侯武将,仍有不少列席其中。然而没有人能够准确地说出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没有人愿意说出。在夔国的历史上,类似的事情并不少见。但巨变以如此奇异的面目发生,却还是头一遭。
当时在紫竹宫深处的庆洛如,还在为不曾帮助自己的祖父说一句话而懊恼,也为腹中的胎儿而焦虑。那个时候的庆洛如,并不知道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事情的进展远远快过她的想像。她也不知道自己如天罗花盛开的年轻生命,已经快要走到血腥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