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耀眼的阳光在灰尘中颤动着，透过窗户射下来，斜的光柱横在小良眼前。在他清醒地想起刚过去的事之前，这光芒的灼热重新勾起了他的哀伤：城市和伙伴们都在远方。城市不在了，他背井离乡。“这多亏了党。”革命歌曲，党的信任，还有村庄：这一切穿过朦胧的睡意，又都回到了他的记忆中，让他突觉孤独。李县长――你的爸爸，是个革命英雄。你呢，小良，你的小床在哪里？“一种极度的信任……一项令人激动的任务……”小良坐直身体，看见大床上父亲的位置是空的。

“昨天爸爸没回来吗？”

母亲回到房间准备早饭。

“回来了。今天早晨他很早就走了。喏，”王楚华一边把叠好的衣服放在床上，一边说，“穿衣服吧！你也该起来了。穿上这件我给你准备的衣服；你应该在新学校里给人一个好印象。”

小良坐在被窝里，呆着不动，愣愣地看着父亲已经叠好了的被子。

“起来吧，小良！”母亲央求道。

她一边盛了一大碗饭，一边看着小良，眼睛里甚至有些害怕的神情，小良这么觉得。小良撅着嘴，看了一眼母亲，又马上躲避开她的目光。他不情愿地开始穿衣服，只套了一条裤腿，就停下来：窗户的景色好迷人哪！

一望无际的高粱地像泛着绿色波涛的海洋。每株高粱顶起红色的穗幔，宛如千万大军举起的彩旗。远处，零星的窝棚就像黄色的小船半沉在万丈彩霞中。小良眯起眼睛，他看清了晨辉中晃动的是在黄牛后推着犁车的农民。在他们头上，从东向西延伸着一张云彩的巨网，有些地方，像是鱼儿掉进了网眼，反射着天空的银色。近处的田边，树干弯曲的垂柳在晨风中展开了柔软的枝条，她们像是在招呼他。小良打开窗户。鸟儿的鸣叫和新鲜空气一下子涌进了房间。

“你的裤子有什么好玩的！”王楚华又训斥了。

小良没有听见。他的左腿还光着。

“怎么啦？”小玲醒了。

“真漂亮。”

“我也要看！”妹妹光着身子叫着，抓着小良的腿。

小良抱起妹妹，想把她举到窗口，可是白费力气，看不到。

“好了，我要揍屁股了！”

这回，母亲生气了。小良赶紧穿衣服。

他知道晚了。学校里满是孩子们的叫喊声、桌椅的撞击声、老师们的招呼和歌声：开学典礼啦。在这声音的鼓动下，小良匆匆忙忙洗了脸，抓住母亲给他准备好的饭碗，四大口就喝掉了稀饭。他喝得太快了，差一点儿呛着。没关系，他要去跟伙伴们重聚……不，这些不是他的伙伴呀，这是一个新的世界。那也必须去跟他们碰面――去面对这些乡下孩子！有了这个想法，他的身体也挺直了：他又看见那些好奇而迟钝的目光，看见那些小黑眼睛在不停地闪烁，不知道躲避其他人的目光。

小良假装要找什么东西，好拖延一点时间，为自己鼓气。

“拿着，别忘了这个。”母亲把他的红领巾递给他，说：“第一天必须要给人一个好印象，这很重要。”

“为什么红领巾是红的？”小良在镜子前一边戴红领巾一边低声唱道：

为什么红领巾是红的？

它是用革命烈士的鲜血染成的。

它是红旗的一角。

戴上它做革命接班人。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

“快走！快点！第一天可不能迟到。”王楚华把他推到外面。

小良来到院子里。在教室门口，他的老师正在等他，看着他走过来。

尽管小良的腿快迈不动了，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他还是慢慢地走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