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凭什么,我们是夫妻。”潘子晴心里想,对,这句像陈静的话。
“你是我妻子就可以全权代表我?那我能不能代你在这儿发号施令?要不这样,你干脆替我上课算了,替我评职称,估计你明年就是教授了。”
“我替你道歉,是因为你自己不愿意去,我事先跟你说过,你不解决,我就去帮你解决。我帮你把你应该做的事情做了,是为了免得你尴尬,你以为我愿意啊?”
“你这是对我的羞辱,羞辱!”
“我们是夫妻,夫妻是什么?夫妻就是利益共同体。”
最后一句话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利益共同体。”说到这儿,连潘子晴都知道这句对白。
“利益利益利益,你眼睛里面就只有利益,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合伙人?”
照说潘子晴很理解白宏,陈静这个人看上去温和,骨子里霸道,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所有的一切都要按照她的意愿来进行,对于别的男人来说也许还能接受,至少她不自私。但是对于白宏这样的人来说,那就是绝对不行。自由就是一切,他和陈静婚后的主要冲突,按潘子晴的视角看,就是一件事儿――约束和反约束。所以,白宏此刻的爆发,对于其他女人来说几乎是不可理喻的,对啊,陈静从头到尾就是为了你好,她去替你道歉她自己难道就不委屈吗?可是在男人看来,这就是侵略!所以潘子晴听到这里,心中暗暗叹气。
接着陈静告诉潘子晴自己已经在安抚白宏了,也表达得很充分,这个行为是一个家庭行为,利益是共同的。潘子晴没说话,她知道,这种冲突,不是因为彼此不能了解,而是因为了解才无法达成一致。
“我们?这个家只有您,哪有我啊?压根儿就没我什么事儿!动不动就是婚姻,就是共同体,要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评职称也不是我自己的事儿,全是你的事儿!在你看来我的工作抚养不了一个孩子!还有什么事和我相关?要真是这样,干脆你一个人过得了!有没有我都一样!”
陈静复述白宏这些话的时候,口气倒是像极了白宏,阴阳怪气,抑扬顿挫。潘子晴听着“扑哧 ”一声,乐了。
“我又不是没有跟你商量过,问题是你不去道歉!”
“商量?我说要孩子的事情顺其自然,可你有事没事就吃药,你和我商量了吗?”
“两码事!”
“你让我去道歉,我可以不同意吧。好,我不道歉,你就去替我道歉,商量不商量有什么区别?我他妈就是一个摆设!”
“我这是帮你!这件事迟早也要处理!?我还说迟早要生孩子呢,是不是我可以直接强奸你?”
说到这儿,陈静停下来,看着潘子晴,她需要认同。潘子晴也看着陈静,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批评。
两个人一阵冷场,潘子晴只能问:“后来呢??我后来用免提把秘书叫进来。”
等那个女孩子推门进来的时候,白宏脸色就难看了。
在潘子晴脑子里,此时陈静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宽大深色的桌子后面,头发绾得一丝不乱,职业装也穿得严肃整齐,她的房间里一切的一切都是用直线构成的。她让秘书等一下,然后转向白宏,抱起双臂,一副公事公办口气:“你,继续。”
白宏铁青着脸看着陈静,又看看那个女孩子,想张嘴,眼前的空气都凝结了。一声巨响,终于还是转身摔门出去了。
潘子晴拍拍陈静的肩膀,对,要是她,恐怕也会这样。陈静掐准了白宏的教养,无论是好面子,还是别的什么,反正在公共场合一定不能失态,比如当着外人的面吵架,就是失态。所以在家里吵也要关上窗户关上门,吵狠了,就把门打开,两个人就不说话了,各自消化。这些在潘子晴看来太容易理解了,知识分子么,就这么个臭毛病,前些天陈静被白宏骗回家时的不快,和接下来的隐忍,不也是碍着旁人的脸面么?
可是陈静被骗回家是参加一个聚会,而白宏这番折腾结果却住了医院。他那火爆脾气上来,一出门就出事故,后来听说是遭遇路匪,是帮别人,可是陈静知道要不是他那一肚子邪火,也不会那么不管不顾地就扑上去。钱抢回来了,他也撞伤了,结果围观的人们都散了,住院的是自己。这年头,助人为乐是风险投资,人人自顾不暇。
感叹完人情冷暖,潘子晴摸摸陈静的头发,“人没事儿就行了。”
陈静趴在潘子晴怀里,享受安抚,好半天说了一句: 你知道安排他住院之后,我干的第一件事儿是什么吗?
“什么?给医生塞红包?”潘子晴故意这样说,想逗她开心。
陈静没笑,“我坐在病房门口,交待陈建去拿白宏事故的评估报告。”
“干嘛?”
“保险理赔啊。还有学校请假也需要吧。”
潘子晴皱着眉头看着陈静,身穿睡衣,白天的妆容已经洗净,眉目之间的安静让她不由得身上发紧。
“吓人吧?”
潘子晴下意识地摇头,“还行,扛得住。”
陈静笑笑,“我自己事后想起来,都觉得吓人。我真没想到,这个时候我竟然冷静到这个程度。” “可能是他伤得不够严重。” “胡说八道!” 这话说得让潘子晴心酸,又一次拉过陈静,揽着她的肩膀感叹,“不是你吓人,是这个世界太吓人了,我真想不出来,什么样的社会能把一个女人逼到这个地步,连老公受伤的时候,都要保持清醒,保持理性,不给一点儿柔弱的空间。”
陈静不想让这个气氛凝重下来,伸手在潘子晴腿上一拍,“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上升到全社会,全人类的,偶尔也关心一下我这个个体。”
“那多浅薄…… ”潘子晴故意这样说。
“这不是浅薄,这是烟火气!总活得那么玄妙干嘛?又不是嫦娥,还能飞到月亮上去?”
陈静揶揄潘子晴的时候才有了几分活泼。
潘子晴由着她揶揄,有时候,让她揶揄几句,比安慰来得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