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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民体制的黄昏,两党政治的开端?(3)

”下流“的日本 作者:刘柠


真正做到了使自民党延命者,是前首相小泉纯一郎。这个打着“粉碎自民党”、靠反党起家的前党总裁,在“构造改革”的名义下,极大削弱了派阀的实力。此前,历代首相上台,组阁名单几乎都是与派阀大佬“协商”、“调整”的结果。只有小泉特立独行,虽然自己出身于党内最大派系“森派”(即“田中派”的继承形态),但组阁时却把自己关在小屋中,拒绝与“森派”掌门人、前首相森喜朗商量。而且,首相履新后,便正式退出了所属派系。可小泉的失败在于,削弱派阀之后,却没能建立一套取而代之的人才培养机制,乃至派阀瓦解后,党内青黄不接。

战后的自民党,凭借“1955年体制”的优势,长年以来诚不愧为政治精英的“黄埔军校”:吉田茂、鸠山一郎以降,石桥湛三、岸信介、池田勇人、佐藤荣作和其后的“三角大福中”,及再往后的“安竹宫”,随便拎出一个来,都是总理之器。就算1993年自民党初次下野时,尽管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折,党内也还是有像桥本龙太郎、小渊惠三、野中广务等像模像样的实力派政治家的人才储备。但此番大选前夕,眼瞅着自民党大厦将倾,勉为其难的麻生太郎惨淡经营,在血气方刚、哀兵必胜的民主党的强大攻势下,不说别的,单从人才上看,怕也只有訇然倒地之一途了。

再谈近因。对自民党的一次“回光返照”式的有效调整,是小泉政权,他开出的药方是新自由主义指向的“构造改革”。改革的成功,不仅成就了战后屈指可数的长期政权,而且确实挽救了党:2005年9月的“邮政选举”,自民党大获全胜。可随后,随着美布什政权的终结,政治上的新保守主义加经济上的新自由主义的菜单受到清算,小泉改革的负面作用也开始呈现(被称为小泉的“负面遗产”),其具体表现就是“格差”的扩大、地方经济凋敝和农业的萧条。加上老龄少子化趋势的进一步升级,各种社会矛盾呈表面化。

这种情况下,作为执政党的政治掌舵者,或将小泉开创的改革进行到底,以期以改革的深化来解决改革中出现的问题,或改弦易张,以其他政治议题来取代改革话语,无论如何应该从理论上正本清源,指明道路。但“后小泉”时期三任领导人却采取了投机主义、鸵鸟主义的应对:并不正面否定改革路线,却在政治操作上背道而行。其结果,不仅未能矫正此前改革的负面效果,且很快输光了靠改革而重建的政权凝聚力和新道统。加上麻生之前连续两任首相关键时刻“撂挑子”,令国民失望透顶,进而对自民党的执政能力也产生了深刻的质疑和厌倦感。想当初,英国工党上台,打出的口号是“够了、够了”,准确契合了英国选民对保守党十八年执政的厌倦心理。此番大选,日民主党对自民党的战术如出一辙。换句话说,是国民对自民党政治的忍耐到达了极限,民主党才“被选择”。

再谈技术原因。所谓技术原因,指选举制度方面的原因,具体地说,就是小选举区制。小选举区制,是相对于过去那种每个选举区可有三至五名候补议员当选的中选举区制度而言:选区划分更细化,全国划分为300个选区,每个选区只有一名候补者当选。曾几何时的“邮政选举”,小泉发动由前美女电视主持人或风格清新的青年才俊组成的华丽刺客军团,充分发挥小选举区的特点,一举夺取了大选的全胜。自民党核心层恐怕做梦都没想到,四年后的今天,如此战术会被用在自己的身上:被媒体称为“小泽的孩子”(但小泽本人和民主党似乎很拒斥这个说法,以回避国民对“小泉的孩子”的联想)的刺客们,正是利用小选举区的特点和选民的心理,“接管”了一个个被认为是自民党“牙城”的选区。那些在“教父”小泽授意下,只提纲挈领地发表不长于三分钟演说的俊男靓女们,凭借自身包括“身体语言”在内的优势,几乎瞬间便准确地捕捉、把握民意,短、平、快地把那些满脸皱纹、?里?唆的老自民党政客打将下去。

通过这次大选,自民党充分领教了小选举区制的恐怖。因此,一些资深政治家、学者(如中曾根康弘和著名政治评论家、《读卖新闻》老板渡边恒雄等)力主再次改回到中选举区制。因为小选举区,受制于当选人数限制,焦点必须集中,易受电视左右,极适合小泉那种“剧场政治”型人才演出;而中选举区制,则可以设定多个焦点,深度辩论,被认为更有利于大党构筑长期稳定的政权。

两党政治的开端?

早在此番大选的选战阶段,从自民和民主两党向国民承诺的政策拼盘来看,未来无论是哪个党执政,国民在民生政策上的受益,应该说是切实的,其幅度远大于此前自民一党独大时代的历次选举。从这个意义上说,两党政治,这种全新的政治生态,应当说是符合国民利益最大化方向的,值得期待、呵护和培育。

一般来说,成熟的两党制,需要在意识形态和社会政策上拉开左右距离(如主张保守市场经济路线的党和主张进行利益再分配的党)。民主党的上台,虽然标志着日本政坛初呈两党政治的转机,但作为执政党来说,民主党自身还有待成熟。这一方面是由于其从前世今生到意识形态,都与自民党高度雷同;另一方面,也不失为其基于“政权更迭”的最大现实诉求而刻意打出的权宜性政策“接近战”牌(以前,社会党曾试图从政策上跟自民党打对抗牌,终被边缘化)所致。当然这一点今后有可能会发生变化。

而吃此一败的自民党,尽管暂时下野,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在战后日本社会根深叶茂的社会资源,在产业、农业及安保政策上的“遗产”,远未成“过去时”。视日后民主党的执政实绩,卷土重来的可能性仍充分存在。

因此,对日本国民来说,此番大选最现实的收获,也许并不是那些“看上去很美”,但却不知能否兑现,即使一时兑现,也不知能否持续的民生政策,而是初现端倪的政治转机。至于说这种转机能否发展为英美式稳健的两党政治格局,还有待于日本国民及政治家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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