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田恢复得很快,我睡了一觉之后,再去医院看他时,他已经能够进食了,只是脸的表情显得苍白而又悲哀。病房里还有一个体格魁伟的汉子,留着一把大胡子,明明不是马克思,偏偏照着马克思那样去打扮。
“这是导演。”原田介绍说。
“原田,该长记性了,”我没理那个导演,而是只管对原田说,“你的身体是肉的,不是铁打的,这一次的犯病就是给你敲了一下警钟。”
“我知道,我知道。”原田乖乖地说。
“别再以赚钱为己任了,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
原田垂着头不再言语,那个导演一直在屋子沿着对角线溜达,又是唉声,又是叹气,搅得人心阴沉烦躁,所以,原田就对他说,“急什么,你坐下来好不好?”
“我能不急吗,剧组里百十人等米下锅呢,你却躺倒不干了。”那个导演仿佛受了天大的无妄之灾似的,使劲拍着大腿说。
大概是为了使那个导演稍许安静下来,原田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虽然病了,但是不会耽误你布置的作业。”
“还剩下一周的时间,那结尾几集,就是变戏法也变不出来呀。”导演因为急,说起话来就不免扯起渔工号子的高嗓门。
“我老婆会继续写下去的,”话到半截,原田就不说了。我想,是因为我在场的缘故,才避而不谈的。我很为难,不知是不是该夹起尾巴溜掉。
“一个娘们儿会写什么!”那个导演不说这句话,也许我就离开了。这句话就像一跟火柴,一下子点燃了我压抑在心头很久的火气,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请你说话时注意一点措词。”
“什么措词,我说的是事实!”导演脸红脖子粗地说。
“这些话,要到一周以后他没按时交工之后再说!”我忿忿地说道,不,更准确地说,我是在吼。我痛恨这种没有人情味的家伙。
导演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一甩门,走了。原田还想劝阻他,但是下不来床,也是无能为力。我说:“让他滚吧,一周以后还会来的。”
原田责备我说:“从来还没见你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像一条挣脱了锁链的猎狗。”
看他疲惫不堪的样子,我不禁心疼起来,内心谴责自己太不冷静。不过,那个导演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恶劣了。
“对不起,哥们儿。”仿佛是为了展示歉意似的,我让原田躺好,给他掖了掖被子。
“用不着你给我道歉,既使是你今天不骂他,我病好以后也会痛骂他一顿的。”
“你的本子一周以后真的能完成吗,刚才我听你说,梅梅在替你写――”
“事实是……”原田一脸的苦涩,“怎么跟你说呢?这个本子就是她在写,还有以前的一些本子也是。”
这让我很是吃惊,我知道原田是个编故事的高手,刚结识的时候,他常常能随便信手拈来一件事,临场发挥,编成一段引人入胜的故事,让我赞叹不已。难道梅梅比他还强吗?我们正说着,值班医生来了,说患者需要休息,叫我停止探视。我只好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