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武备学堂成立于1902 年,学生虽然算行伍,毕业出来也可以担任文职,可以有稳定的饭碗。叔祖父学的是测绘专业,毕业后在黄河河务局谋了一个差事,比较称心。这时,祖父和叔祖父商量,由叔祖父在济南挣钱,他则回老家维持门户。我十来岁的时候,一次叔祖父高兴,跟我讲起了一件发生在20 世纪初的事情。他由于不善奉承,且自恃有文化和技术,在河务局和上司相处不太融洽,很快失掉了工作。之后,便流落到东北一位朋友家。工作无着,闲住无聊,身上花得只剩下几块大洋。有一天,他去街上闲逛,走到该城南门外,见一家杂货店在售彩票,是为赈济湖北水灾而发行的(可能是1909 年的湖北彩票)。他豁出去了,用一半的钱买了两张彩票。过了几天,他又去街上闲逛,看见那家杂货店挂出了大字横幅,上面写着“本店售出头彩”几个大字。中奖的号码就写在底下。这时,他想起了几天前买的彩票,急忙回去拿来核对,只见其中一张的号码似乎与头彩号码相似。他沉下心仔细核对,结果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千真万确,他的那张彩票中了头彩!头彩是4000大洋!没过几天,就有人推着独轮车将4000 大洋送到了他寄住的朋友家。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有许多朋友前来贺喜,难于应酬。贺喜者络绎不绝,借钱的人也越来越多。没多久,叔祖父的钱便消耗了许多。而且,巨款放在朋友家也很不安全。叔祖父见大事不妙,便酬谢了朋友,将钱汇往济南,自己也回济南去了。
当时叔祖父在济南还没有家,发财回到济南后,仍到黄河河务局工作。1919 年,便和马教官家的姑娘巧卿结了婚。他租的就是马家的房子,地点在济南南关佛山街中段柴火市对面,与姓彭的人家住前后院。叔祖父和夫人生了一个女儿,取名素秋,又称秋妹,以后随家谱改名惠林。叔祖父把一部分钱寄回老家,让他的哥哥即我的亲祖父,在老家建房置地,建立“后方基地”,准备振兴季氏家族,延续季家血脉。
关于我祖父在老家的所作所为,父亲在他的《灰色的童年》里有比较隐讳的叙述:“他用荒唐离奇的价钱,买了砖瓦,盖了房子。又用荒唐离奇的价钱,置了一块带一口水井的田地。……又用荒唐离奇的方式……招待四方朋友。”价钱究竟怎么个“荒唐离奇”法呢?
据叔祖父和父亲说,因为有了钱,祖父执意要盖砖瓦房。要知道,在鲁西平原黄河泛区的官庄,虽然当地的土质是黏性土壤,适合烧砖造瓦,但在那个年代,砖瓦的价钱是很高的。祖父要盖一座气派的四合院,东西南北四房各五间,砖瓦很难买到。于是,他就出大价钱引诱别人拆掉自家房子,将砖瓦卖给他。价钱究竟多高,无从考查,但肯定不低。此外,他招待朋友的方式也很离奇。他要显示自己有钱,便常走到集上,在饭馆里宣布:“今天在座各位尽情吃喝,饭钱、酒钱,都包在咱季七爷身上啦!”真是一派暴发户加山东好汉的气派。后来,他又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输钱自不必说。
在济南的叔祖父,鞭长莫及,管不了他。没过多久,房子建起来了,但叔祖父寄回去的钱也让祖父挥霍完了。接着,为了摆阔和赌博,他就掉过头来拆自己的房子,卖砖卖瓦,卖地,最后只剩下一座西屋矗立在原地。祖父又回到了往日一贫如洗的生活。1911 年,父亲出生了。父亲的小名起先叫喜儿,过了十天,因为城里的秋妹降生,便将小名改成了双喜。后来又有两个妹妹出生,就是昵称香妹的大妹妹和名字叫淑林的小妹妹。大妹妹压根儿就没有起名,一直叫香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