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陆中心地带竟然会刮起如此剧烈的狂风,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下午晚些时候,一些骑车人冒着风雨行驶在进入小镇的路上,肆虐的狂风使他们个个看上去更像是处于危境中的水手。这条路是通往剑桥镇的,来到米尔路,穿过公共墓地和济贫院,剑桥镇便呈现在眼前。空荡荡的路面左边,柳树在狂风的蹂躏下摇曳不已,噼啪作响。紧接着,树枝拖带着无数的嫩叶,纷纷被撕裂扯断,坠入湿透的草地,它们四散在各处,抽搐般地颤动着,仿佛在哀号哭泣。周围的牛群也变得疯狂起来,看到这些银色的叶子突然遍地都是、随处可得,它们似乎受到了惊吓,拼命地踢打着地上的落叶。挣扎中,纷乱的柳叶犹如花饰般缠绕在牛角的周围。由于被枝叶遮挡,它们无法看清路面,纷纷被路障绊倒,四脚朝天摔在了地上。其中有两三头母牛背贴着地拼命地踢着四肢,显得十分笨重,暴露出原本该永远藏匿在下面的庞大苍白的腹部。尽管如此,它们还是一刻不停地在大嚼美食。眼前可谓是一片狼藉,树枝散落在地面上,牛腿伸向空中,在一个崇尚并致力于逻辑和理性的大学城里,这真是一幕杂乱无章、毫无头绪的景象。
费尔里用最快的速度骑着,他不太喜欢看到其他骑车人超过自己,事实上,任何人都不喜欢被其他人超车。糟糕的路况( 有些已经被克服 )使米尔路显得傲慢冷漠。
这是一九一二年,费尔里的这辆皇家日光牌自行车已经工作了十三个年头,它配有帕尔默轮胎,所经之处会在潮湿光亮的路面留下一道道如细电线般的痕迹。当他追上并超过一个骑车人时,便感觉一些宽慰,从背后看,这人可能是他的一个泛泛之交,而且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他是感官生理学系的一名讲师,只听见他在那儿高声喊着:
“你要知道,它们不可能再站起来了,一群可怜的动物,一群可怜的野兽!”
尽管那人大声叫嚷着,但周围的每个人都被风雨折腾得无暇顾及,他们就像在经历一场刺激的海上冲浪。半空中,一只飞旋的帽子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几乎已经扭曲变形,让人无法辨别。每个骑车人都不得不东摇西晃地避开这个横冲直撞的“冒失鬼”。他们就这样费力地骑着,其中一个人突然离开队伍,把车绕到了边上。
“斯基皮!”
由于听不清斯基皮到底在说什么,费尔里落到队伍后面,朝另一边避风的地方骑去。
“你刚才在说什么?”
“思维只是血肉之躯。”斯基皮回答。
先前那个叫嚷的人……费尔里的泛泛之交……再次追上了大家,他们三个正迎着风雨齐头并进。
他说话的声音几乎被大风淹没了。
“我刚才说错了,是一群羊不可能再站起来了,是羊!”
“现在总算可以喘口气了!”费尔里向后大声叫道。此刻,雨终于停歇,可风还在肆虐,树枝上残留的雨滴如同一把把沙砾,大颗大颗地从树上落下来。
费尔里在“克莱斯特皮斯”绿地公园向右拐了个弯,大风忽地迎面袭来,他把车停下,来到了自己的学院――剑桥大学圣安吉里克斯学院。
正如眼前所见到的,安吉尔斯①学院是一个占地很小的学院,在过去五百年里,总有人开玩笑并夸张地说起想找到这里有多么不容易,以及久居在其中的人们得花多少时间去适应里面的生活。到了二十世纪初,安吉尔斯学院的种种不便和麻烦更是雪上加霜,就拿大学研究员们的停车棚来说吧,它的位置紧挨着放有学院创建人塑像的入口处,缩在内墙的一边,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农场的牲口棚。更荒谬的是,就连农夫都知道把车棚或是其他任何类似的木棚造在能避开风雨的地方,而安吉尔斯学院的停车棚却是敞开怀抱,三面迎风。那么谁有可能先于别人第一个来这里占个好地方停车呢?当然是安吉尔斯学院的总导师,自从第二次布尔大战①以来,他就一直是东安格利亚自行车联合会的志愿者。很可能是出于一种固有的虚荣心,他总是炫耀似的骑着那辆特别组装改造过的“安全机器”,车上还装着一个皮箱,里面放着各种信号旗、一个来复枪架子和一个备用水桶。这个特殊的庞然大物不仅占用了属于它自己的领地,还侵占了其余八分之三的空间。因此,如果你最后一个进入学院的话( 今晚费尔里似乎是最后一个到的 ),就意味着你只能自己把车费力地搬到一个大型的挂钩上,挂钩的一端被守门人固定在墙的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