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先生,他没要求回信。”
在比兹利眼中,我一定令他很失望,弗雷德心想,可你要知道,烘袜子、烤面包这些活儿由我自己亲手做要比吩咐比兹利做效率高得多。可问题是,比兹利的干劲去哪儿了?他为什么不至少显耀一下自己的才能呢?尽管比兹利从看到我的第一眼起,一定已经不指望通过照顾我这种人来为自己赚取任何可观的报酬薪资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恪守其职,我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我是不是该安慰一下他呢?
“比兹利,我过会儿可能要出去做一次演讲,刚才外面雨下得很大,我身上才稍微干了些,是不是看上去有点衣冠不整呢?”
“是的,费尔里先生,非常不整。”
比兹利说完,重重地关上四英寸厚的橡木门,得意洋洋地走了出去。他关门的声音响得几乎掩盖过了他走下螺旋梯时的脚步声。
弗雷德看了看他的表。这是一只银制表,他父亲在他得到这个研究员职位时,把自己的表送给了他,但其实这只表也不能算是完全归他所有,因为他每次放假回家时,父亲总是想把这只表以“借”的名义拿回去。他知道自己今晚根本不想再出门了,他还有一封信要写,而且必须马上寄出。但另一方面,他又不能拒绝抗议者辩论社团的请求。之前他曾就钱的问题对斯基皮伸出过援助之手,借给了他一笔钱款,他觉得,如果你帮过别人一次,那么在道义上,你就一直有责任去帮助他。但现在,他的思维还没有像他的身体一样及时缓和过来,他还无法思考,更不用说理清头绪了,他到底能说些什么来为灵魂存在做辩护呢?
第三封信的信封有点脏,里面放着几张随意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充当信笺。这封信来自他的一个普通朋友。弗雷德不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霍尔库姆是在哪里,为什么会见他。他虽然见过他,但却不太想再次与他碰面,因此现在他们彼此都认为对方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几天前,他们曾就一个话题聊得甚欢。此刻霍尔库姆一定是想到了一些他想要说的其他事情,所以就来到了传达室,在看到弗雷德已经登记名字离开后,他便马上写了些东西放在了那里。对霍尔库姆来说,如果他有什么话没能及时表达出来,就好比他的消化系统被堵塞一样,简直可以要了他的命。
“费尔里,我们从迷人的费恩兰郡①漫步走来,一路紧紧围绕深奥神秘的问题尽情畅谈。大约走过了十五英里的路程后,我们总算回到了亲切友好的剑桥大学,端坐在壁炉边,享受着炉火带来的暖意,品味着高雅的纯威士忌,这才是一个男人应有的乐趣。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一个人结了婚的话,哦,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这样的情景:你的妻子有合法的权利可以和你同住一屋,甚至同居一室!仅从肉欲生活的诱惑和享乐这一点来看的话,同居一室的确是给双方都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但是如果她想要和你谈话甚至滔滔不绝地发表言论的话,那该怎么办呢?你的处境和立场可简单得多了!因为你不必自己下决心。在你二十五岁时,已经有人替你做了决定。如果你选择留在安吉尔斯学院,你便不能结婚。如果你选择离开,你可能还是会得到另一个任职机会,但有一点你想必也很清楚,就是你不一定还能成为初级研究员了。因此,你别无选择。可事实上,你必须得时刻警觉,不要丧失和放弃了你自主选择的权利和能力。这让我想到了生锈的铁块,想到了弹性渐失的弹簧。你或许觉得自己根本不记得如何做选择。可即便如此,对于人类的意志和行为,如果没有选择的余地,是万万不可的。但话说回来,我们还是得坦诚地面对现实,在我看来,你在任何时候结识任何年轻女性,似乎都毫无意义……”
写到这里,霍尔库姆的信纸用完了。不过等弗雷德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会紧接着中断的地方继续说下去,就好像对他而言口中说出的话与笔头写出的字之间,并没有任何分界。
紧挨着煤桶的暖气炉对面放着一只橡木雕刻的储物柜,柜子的另一边还摆着一个放面包的餐柜。他把储物柜的门打开,一股奇怪的霉味扑面而来。弗雷德从柜子里取出几张学院专用的信纸,摇了摇他的自来水笔,看看还剩多少墨水,然后便在信纸上写道:“亲爱的桑德斯小姐。”